第8章 祭坛血歌

　　篝火燃烬在夜风里忽明忽暗，我后背突然传来利齿噬咬的剧痛。

狼纹在皮肉下疯狂抽搐，青灰色绒毛刺破皮肤，竟在肩头凝成三根闪着幽光的狼毫。

“瓜娃子中头彩咯！”老道踩着醉仙步晃过来，银箸“啪”地挑开我浸透冷汗的衣领。

他袖中铜钱“叮当”作响，七枚“贞观通宝”在月光下泛起青芒，排成歪歪扭扭的北斗阵压住了我的肩头。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话音未落，最末那枚铜钱突然竖起来疯狂旋转，狼纹发出阵阵呜咽，震得铜钱上的“贞观”二字渗出缕缕血丝。

地面塌陷得毫无预兆。

最先坠下去的鸳鸯铜锅在深渊里划出流星般的尾焰，沸腾的红汤泼在祭坛的壁画上。

我拽着王五的腰带荡到石柱上，那石柱表面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最新几道还沾着暗红的血痂。

十八尊青铜鼎从地脉里咕嘟冒泡，鼎耳挂着的骷髅风铃正奏着变调的《霓裳羽衣曲》。

每个骷髅的眼窝都嵌着烛阴血晶，随乐声闪烁如呼吸。

我注意到最左侧铜鼎缺了条腿，断口处凝结的黑色物质，与昨夜镜面裂纹渗出的血渍如出一辙。

“这他娘是祭坛还是乱葬岗？”老程头抱着半扇烤羊腿砸在祭坛中央的青铜樽上，酒糟鼻突然皱成菊花，“这破玩意儿咋跟俺婆娘腌了十年的酸菜缸一个味儿？”

他骂骂咧咧地撕下块羊肉，油脂滴在祭坛纹路上时，那些饕餮图案突然张开嘴接食。

青玄子踩着罗盘飘然而下，道袍被阴风鼓成个绿灯笼。

他指尖燃着张符纸当蜡烛，映得鼎身上饕餮纹的十二只复眼幽光闪烁：“龟兹遗风配三牲血食...”

突然青玄子抄起老程的羊腿扔进鼎中，“再扔俩童男童女就能开席咯！”

铜鼎突然伸出三丈长的猩红肉舌。

羊腿在黏液里化作白骨时，我怀中的青铜镜烫得像烙铁。

镜面第七道裂纹渗出黑血，在鼎身映出诡异的倒影——狼首祭司正将青铜刀刺入女婴的心口！

“陆兄看箭！”王五的弩箭擦着我耳畔飞过，箭矢钉在鼎耳上时突然爆开朱砂。

方才偷袭的肉须竟是从鼎身饕餮嘴里探出的，此刻被朱砂灼得“嗞嗞”冒油。

我这才发现祭坛穹顶布满血管状纹路，那些暗红脉络正如活物般朝着铜镜方向蠕动，在石壁上拖出血泪似的痕迹。

最深处几条血管末端连着半截青铜锁链，样式与三日前镜中预见的、拴住烛阴七寸的锁链完全相同。狼纹就在这时狠狠咬了我第二口。剧痛从肩胛骨炸向四肢百骸，眼前世界突然蒙上幽绿滤镜。

我恍惚中看到青铜鼎里蜷缩着无数透明亡魂，正排队往饕餮嘴里跳胡旋舞；王五后颈的蝎纹伸出吸管状口器，正偷喝他的脑髓；最骇人的是青玄子——道袍下那团熊猫图腾居然在啃食虚空中的竹子，黑白毛团还朝我比了个中指！

“烛阴夜视爽不爽？”

老道甩来张黄符贴在我眉心，符纸上的熊猫头正啃着“急急如律令”五个字，接下来该流哈喇子、刨土坑，对月学狼...”

他突然旋身避开鼎里喷出的酸液，“但敢在老夫云袜上画图，就把你腌成腊肉！”

祭坛深处传来闷雷般的编钟声，十二盏人面灯次第亮起。

每盏灯都是女子面容，舌尖燃着青白火焰。

当灯光照亮青铜俑队列时，我注意到它们抬棺的姿势极其诡异——所有俑人的左手都反关节扭曲，食指指向我怀中铜镜。

镶玉棺椁被血浪冲开的刹那，整座祭坛弥漫起浓烈的雪松香。

这味道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碎片如潮水涌现：五岁那年误入古墓，也曾闻过这般香气；镜中预知自己斩杀王五时，刀刃上也沾着同样气息。

“完犊子！”老程头突然指着棺中的女尸惊呼，“这娘们儿嘴角沾的芝麻，和俺昨儿吃的胡麻饼一个样！”

他粗糙的指节擦过女尸唇畔，竟沾起几粒真实存在的芝麻。

那女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一缕黑发如毒蛇般缠上老程手腕。

青玄子却盯着女尸腰间玉佩倒吸冷气：“乖乖！这不是醉仙楼贵宾腰牌么？”

他突然转头对我挤眉弄眼，“陆小子，你前世莫不是吃霸王餐被做成镇店之宝了？”

玩笑话里藏着试探，道袍下的熊猫图腾停止啃竹，爪子悄悄指向女尸颈间。

两面狼首镜隔着千年时光相互辉映。

我怀中的铜镜突然浮起细密水珠，镜钮狼头的右眼睁开一道血缝——这与女尸铜镜狼头左眼的缺损完美契合，仿佛原本就是同一面镜子被劈成两半。

“陆...陆兄...”王五突然踉跄着靠过来，后颈蝎纹已经蔓延到耳根，“你有没有听到婴儿哭？”

他的佩刀正在鞘中震颤，刀柄镶嵌的绿松石渗出黏液。

我猛然想起镜中预知画面里，贯穿他心口的陌刀刀镡上，也镶着同样的石头。

编钟声突然转为凄厉唢呐。

女尸的凤冠霞帔无风自动，九十九颗东珠崩落在地，每颗珠子里都封着只缩小的烛阴血晶。

青玄子脸色骤变，甩出银箸击碎最近的三颗珠子，爆开的血雾里浮现出卢御史狞笑的脸：“时辰到了，陆校尉的狼血最适合作醒酒汤...”

狼纹第三波剧痛袭来时，祭坛四角升起青铜柱。

柱身雕刻着龟兹文字，我明明从未学过这些古老的密文，却莫名读懂了一句：“双镜合，烛阴醒，祭品当以己身饲。”

怀中铜镜突然挣脱束缚，飞向女尸手中的另一半残镜。

“拦住它们！”青玄子的罗盘炸成碎片，北斗铜钱阵凌空重组，“双镜合璧之时，就是烛阴...”

话未说完，女尸突然坐起身，对着青玄子笑道：“你的熊猫这么贪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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