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狱首,后山老
书名:妄人雪 分类:玄幻 作者:杝瑰 更新时间:2024-07-24 12:09:51
只留烙煜冥思,他心中留得可惜二字。
戍子颖便疾步去向后山门,与苍负雪汇合。
“我已告知烙煜,不知他会如何处理,我还是希望他能留情,毕竟苍公子久病,堪不起大任,苍院又不可一日无主。”
“他定会三思再行。”苍负雪倒对他十分放心。
“你为何如此信他?”
“我们是过命之交。”戍子颖诧异,却没多问。
“我们为何要来这?”戍子颖望着山门,疑惑问道,“后山竟还有个院子吗?何人居住?”
“这是苍院的后院,苍山长者在此独居。”
“哦。”戍子颖在旁,苍负雪轻敲门而后推开,便见长者坐在院中,独观天色。老者白发随风而来,又随风去,如山间垂柳,真乃自在惬意。
“长者正在观景,倒清闲。”苍负雪开口。
长者笑眯眯着回答,却没转过头来,“雪角又来了?请坐。”
瞧见长者身旁有两空椅,苍负雪先坐下,戍子颖紧跟其后。待二人入座,长者开口:“今年,雪角来得有点多了。”
“是吗?长者这又记得清明了?”苍负雪话锋一转,画风也变得凌厉尖锐起来。
苍山长者不再眯眼,眼神突地有神,“雪角何出此言?我年纪大了,总是糊涂。什么记得清,什么记不清,我都参不透,雪角能参透吗?”
苍负雪哼笑一声,“我参不透,只是我前日来找长者,长者不在,应是去了哪里?”
“我自有事。”
“长者是去寻那本人册了吧。”
人册,是管家人手册。苍院人册,当是记录苍院人身世背景、生死年月、形体风貌、人为品性等,苍院每年收常人入院,第一步,便必真实填录人册。
因此苍院之人样样在录,无一不落。
提到人册,长者脸色骤变,“雪角动了我的人册?”
苍负雪直言,“正是。”
长者愤怒脸色不改,“你……你敢动我的东西?”
苍负雪冷眼看他,“长者无需动怒,若长者无心让我瞧见,我又怎会看得到那里面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可不知。”见长者否认,苍负雪质问:“长者十年来,睡得可安稳?”
“这与你何干?”
长者深沉地盯着苍负雪,而后沉默不答。
“长者人册中附录,尚中二十二年,大院主受奸人引诱,坠崖而亡;又记同年,苍婖受追杀从后山逃出,下女阿浣救之。十年前,长者便居此后山中,知晓这些当最合适不过。”
苍负雪顿声一刻,又补充道:“可长者如何确定,那大院主是被害?还认定了二院主,莫非长者,策划了这事?”
长者听完,愤懑开口:“你无需试探我,两院主有怨,我怎会不知?”
“哦?那请长者指点。”苍负雪开口,露出满意的笑。
长者知晓自己落人口才、被探去了口风,只无奈挽着自己锦雪般的胡须,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罪人死,雪角要想知道,我说了便是。话来便长了,莫嫌我话多。”
“自是不会。”
“这事还得追溯到当年雪角走后,苍老移位自尽,位落两位院主之时。”
长者停顿二三,才又张口道:“一院之主的地位本就十分抢眼,二人早已垂涎,如今切实落了位,自然较真起来。
大院主强势,直言想独占了院主位,院中大小事务便叫我替他管着。大院主的野心写在脸上,我们下面的也都看得见,我虽是一管家,却识人,大院主不是恶人。
可二院主却不一定,他表面依顺大院主,却暗地使坏,那般深厚的心机城府,是大院主不可及的。”
他说来,引起强烈的咳嗽,戍子颖赶忙为其倒水,并端在他面前,“长者慢些说。”
“无需伺候,”却见长者摇头,“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许十年没说过这么多话,过激了。”
长者调整呼吸,接着往下说,“那入台山祈福一事,二院主是交给我打理的。他自是不知,我对他有所留意。他让我们下人给大院主压力,说祈福消灾是为苍院,不可不去。”
“所以大院主去了?”
“去了,大院主强势,却不是不通人意。我在门口送他们前去,而走之前,大院主便曾单独找过我,悄声告诉我,他若遇险或遭遇不测,必是二院主所为。
我以为大院主是以极恶度人,想得太过,可他苍二院主从不让人失望。
果然,归来之后,二院主哭着告知全院人,大院主不幸坠崖,我自然知晓真相,只是我没想到他二院主心狠,竟连小少主也不放过,他该是如何忌惮啊!”
长者摇头说来,实在难掩伤心。
“可二院主不是带了小公子回来吗?长者如何生疑?”戍子颖问。
长者哼笑一声,极表不屑,开口说:“小少主自出生来,我都是瞧着的,他的性格是那般活泼讨喜,回来后竟一言不发,我起初以为是受了刺激,后来去他房中查看才知,那根本不是小少主。”
“他可是有什么标记?”苍负雪问。
“正是,小少主自出生腰间便有一黑点,不过不够明显,常人一般不晓得,自也看不出什么。”
苍负雪默然深思,而后不语。
“实乃贪心,害而害己,”戍子颖感叹着,“所以长者才选择了这么做吗?”
如何做?便是复仇。
“我起初心还不定,怕我一小管家无计可施。可我没想到那时出巧,假少主突地重病。我听说是遗病,那厨子入院之初就是瞒了他二院主,我可得意啊。”
戍子颖心中五味杂陈,耳里入了此些话,当如喉咙吞了毒针,长者却没停下。
“可就在我得意之时,我大意了。他二院主竟对我出了歪心思,知晓我远西之家有回魂秘术,以为可助假少主病好,便给我下药,逼我说出五人阵。
我那时才反应过来,他早想对婖少主下手,想让她作主祭,续刚阳之气。”
“所以你便开始下棋围他?”苍负雪问。
长者抬眸,听眼前人之语,确实恰当,就是下棋。
“婖少主受东院人救,幼来喜武,一身本领,日后必堪大任,他逼婖少主去那雾山拜师,不过掩人耳目,实际是想以她为主祭。”
长者说完,或觉不妥,又修饰了言论。
“他二院主不是逼她去雾山,是逼她去死。那可怜的阿浣,便是冤枉地死了去。你们看吧,就在那里,我看着她们二人走到绝境。”
长者转过头,伸出颤抖不定的手,指向身后那山。
戍子颖苍负雪抬头望去,群林互攀而立,其枝直冲云霄,不弯不垂,不是松柏似松柏常青。
“我想着婖少主出去,无论去哪里都可以,可是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就可惜,她没有看到他苍二的罪行暴露、没有看到他被满院唾弃。
还没等到就被你们知道了,可惜,苍天有命,若等不到就算了,十年了,已经到头了。她该过自己的生活了。”
戍子颖眼角生出些泪,她轻轻摸下,轻声问长者:“可长者这么做,对自己没有好处,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义。”苍山长者突变坚定,两眼冒出血光。戍子颖听后,不知如何评说,心情复杂。
真为了大义,你又得到了什么?戍子颖心想,她想到的答案是心安,心得到了安处。
再见长者,面容憔悴,眼神仍坚定着,坚定地如上刑赴死一般,从未动摇。
“长者日后可有其他打算?”
“没有打算,当仍在此。我现在,就只愿能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
我以他人死来治其罪,本就罪孽,这五人阵要了太多人性命,如今二院主死,婖少主便报大仇,那假少主也注定活不成,我就是死了,也睡得安稳了。”
他面色悲戚,而后作诗。
“垂死、老者存,独孤、居山中,梦魇、纠缠时,算数、十年间,苍天大义求,终一日复来。”
他说完,抬眸瞧着眼前二人,露出祥和的笑。
“我们不来查,也有人会来。”苍负雪漠然开口。
“是啊,你们不来,总有人来。”老者说着,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今日天色正好。”
戍子颖望向远方,仿见天高海阔,云自由飘。
“长者安居,我们便告辞了。”
寂静半刻,苍负雪开口辞别,二人便行了拜礼,前后出院。戍子颖后出,她轻轻拉上门,从缝隙间瞧出长者两眼泛着泪光。
长者尚未开眼,她却不知,自己是否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