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Truth
书名:荒诞奇谈 分类:穿越 作者:荒诞鱼 更新时间:2025-06-01 10:18:38
“东咕隆咚,东咕隆咚”孩童的拨浪鼓声响遍耳旁
余衡七岁那年,随父母回到乡下老家。
村子坐落在一片缓阔的河谷——一条清亮的小河沟自西向东蜿蜒,把谷地分成南北两侧:左岸是青瓦白墙的民居,稻田与菜畦错落;右岸是一座缓坡起伏的小山丘,山顶孤零零立着一栋漆黑木屋。
木屋远远看去像被雷火炙过:梁柱焦褐,屋瓦黯灰,黑得与夜色无缝衔接。村里老人说,那房子早已废弃;夜风一吹,残檐摇摇,好像随时会塌。
那天下午,余衡和一群同龄孩子在稻埂上追蜻蜓。最调皮的阿狗神神秘秘地指着山顶:“黑屋里住着个坏老头,据说专门抓小孩。要不我们去讨伐他?”
“讨伐”——这个字眼瞬间点燃了所有男孩的血性。
余衡也被激起好奇,挥舞“木剑”当先锋。十来个伙伴浩浩荡荡跑到小河边。河沟不宽,却得踏过几块滑石才能到对岸。大家踩着河中卵石,哗啦啦溅起水花,欢笑声被水面反射。‘
可等余衡踏上山坡回头一看——
身后竟空无一人。
阿狗、阿宽、筱芸……所有孩子仿佛被风卷走,只余他一个。河水仍潺潺,却听不见半点笑闹。阳光下的坡草失了颜色,凉风扑面,带着说不出来源的铁腥味。
木屋近在眼前。
门板半掩,缝隙里透出果核般的暗黄。余衡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静得像坟场。可越静,他越觉得门里潜伏着什么。鼓起勇气探头往缝里望:
木屋内部黑得像一口深井。破桌、残椅廓影交错,灰尘似烟浮动。在那幽深的对角,他看见两点暗红微光——像某种眸子,正透过缝隙死死盯住自己。
寒意倏地爬满后颈。耳边仿佛响起干涩的喘息,一股强烈本能在心底狂吼。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快跑!
他撒腿往坡下冲。草茎带露,鞋底一滑,整个人栽向石砾。膝盖撕裂火辣辣,耳边只剩急促心跳。滚落途中,他隐约听见木屋中传来“咔啦”一声,好像门被推开又被关上——更多的脚步却始终没有追出。
疼痛令视线模糊。恍惚间,一个粗粝嗓音在耳畔响起:“娃娃你咋跑这来了!”
是赶牛归家的村汉。他弯腰把余衡扛上肩,一边呵斥“谁让你过河的”,一边快步下山。余衡回头,看见漆黑木屋静静矗立,窗板冷冷,像什么也没发生。
后来他才从家人口中得知,多年前村里爆过天花。病人和浸染的被褥都堆在那里做隔离,最后整栋屋子一起烧过。
里面的东西,如今怕还有残毒,而大人们口中的“坏老头”只是童谣式吓唬。余衡庆幸当初自己没再靠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东咕隆咚,东咕隆咚”,是肉块的触手拍打在地面,收割人命的摇篮曲。
张澈没穿着任何防护设备,却只手将砸向余衡的巨大触手拦下。
余衡仰倒在碎裂的霓虹石上,后脑一阵刺痛,耳畔尖叫与轰鸣交织。视线模糊中,他先看见一堵人影——张澈立在自己正前方,背对那团蠕动的血肉。
肉块挥出的触手掠空而来,粗若石柱,残渣纷落。张澈只是抬臂,一只手探到身后,掌心硬生生托住了触手的正面。冰冷黏液顺着他指缝滴落,溅在余衡发梢,带着灼辣的腥味。触手沉重到足以掀碎钢板,可张澈的肩背纹丝不动——防护服被血浆浸透,伤口淌着暗红,他却像巨石钉在风暴中央。
触手遮住半片天空,也将张澈的面孔一分为二:靠近仍斑斓明亮,另一侧却深陷黑影,看不清神色,只见唇角溢着干涸血痕。
他低头凝视余衡。那一刻,余衡仿佛被一座峭壁俯视:沉静、漠然,令人生怯。
张澈的声音低沉而稳,与四周混乱形成荒诞对比——只有一句话:
“用你的感觉告诉我——我像什么?”
余衡胸腔里全是乱撞的心跳。碎石割破手掌,血沿指缝滴下。他听见同伴痛叫被拖走,冰花叮当震耳,可这一刻,所有声音像被无形屏障隔在远处。思想短暂空白,忽然,一股清晰得近乎本能的感觉涌上心头,脱口而出:
“……像山羊。”
话音一落,张澈嘴角微动,似笑非笑。下一瞬——
他肩膀肌肉鼓胀,衣缝“嘣”然裂开,雪白绒毛炸裂而出;背脊拔高,胸廓宽阔得像崩裂的岩面;两只漆黑山羊角从鬓后蜿蜒而生,弧度冷锐。
那巨型触手在他掌中嗡鸣抖动,却被他反握成鞭,猛力一甩,将整团肉块从地面扯起!
“咚——!”
肉块被砸回地面,碎裂成数十片血沫。腐肉尚未落地,便被奇异大地吸吮吞没,彩石缝隙发出低沉呜响,好似一曲饕餮的晚祷。
余衡最后的视线被雪白羊影遮蔽,七彩光折在羊角上,宛若破云的晨晖。他胸中血液奔涌,眼前却一点点暗下——
世界旋转成漆黑。唯一残留的,是那山般的身影与耳边渐远的、土石崩裂的巨响。
余衡从昏沉里醒来,只觉胸口随一股沉稳的律动上下起伏。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横抱在那只雪白“山羊人”的臂弯——被厚实羊毛裹住,视野随脚步节奏轻轻晃荡。四周依旧是怪诞美丽的混沌:雾虹在低空翻卷,倒挂的瀑布自天顶流下又折返云层,一条条璀璨裂火在灰穹间游走。
不远处,一幢形似巨茧的建筑矗立。表面覆盖银青色鳞片,仿佛活物呼吸,鳞片随着羊人的脚步微微张合。
山羊人低头,看进余衡迷茫的双眼,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
“余衡,这里,就是你想找的‘真实世界’。”
他顿了顿,步伐一刻不停,继续道:
“你曾说——真理就是在你熟悉的星球上,从某一点沿同一方向走,最终能回到原点。
但有没有可能,一切都是颠倒过来的。”
“站在笼子里的人,若不知自己被囚,就会以为天下皆是笼壁所见。墙内的人类正是如此。”
他抬手指向远方,看似无限遥远却隐约可辨的淡白壁影。
“墙外,是无尽混沌。没有任何物理法则,规律可言,甚至连灵魂和肉体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不堪。”
雾虹光折在羊角上,映出淡金弧线。他继续:
“所谓荒芜的南极大陆,恰恰是通向外界的唯一接口——守门的篱笆。
如果你真的沿一个方向不停地走,只会冲出墙,迷失在这永无尽头的平坦旷野,再也回不到自认为的起点。”
山羊人停在巨茧建筑前,鳞片为他敞开一道弧形门洞,阴影像深井般漆黑。张澈俯身,将余衡放在门槛上:
“真相荒谬,却简单——世界是无边的平面,球体、星河、日夜……都是让墙内众生安睡的幕布。“
”而真理,止步于南极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