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假梦境

　　张晏明拿着沈巡给的香灰走到窗前，刚一过去，窗户开始剧烈作响，他犹疑半晌，捧起香灰就要洒上去。突然，窗棂处猛一颤动，严丝合缝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即露出了仙长那张骇人的脸。

他吓得脚底打颤，闭上眼睛就香灰悉数泼向窗口。那仙长被满满当当泼了个实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大的痛喝，紧接着整个人都溶解般原地消散。

张晏明寒毛直立，迅速关好门窗，他胡乱抹了把香灰炉子内壁，手上沾上的灰直接涂到窗户上。然后他猛一回头——

只见沈巡静坐在原地，旁边的许临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她头侧靠在沈巡肩膀上，身体重量几乎全在沈巡身上。看起来她睡得并不安稳，眉毛重重拧起，双臂紧抱，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略有些惊讶，轻手轻脚走到沈巡一旁，正要问他窗上薄涂会不会影响效用，就见沈巡冷眸直直向他瞥来，警示意味不言而喻。

张晏明顿住脚，讪讪靠在另一旁坐下。

许临真的很冷，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窟，手上的那点热意完全不够，她甚至还想要更多。意识混沌不清，她还是下意识靠向身旁的热源，以求温暖。

但身边的热源好像不是很配合，她蹭过去后，热源竟想逃离。她下意识哼唧两声以表不满，双手不老实地攀上身旁的热源。

不到半晌，一股巨大暖意直面而来，霎时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她不由送了松手，转向面前那团热意。

其余众人皆是震惊不已，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沈巡手掌之中无端升腾起了一抹火焰，他轻轻放在许临身前，火焰像是有生命般，纵然一跃，升起了几丈高。

没人敢多说什么，他们眼神震撼，看沈巡如看怪物一般。

张晏明也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自从上次沈巡在幻境中展现非同寻常的能力后，他以为自己能适应过来，但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沈巡藏了很多，在许临她们面前，展露出来的只有一角。但这个时候，他竟然能当这么多人的面，徒手生起火，目的竟是为了给许临烤火。

……张晏明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神色复杂看了过去。

但沈巡像是压根没有注意到让任何视线般，紧闭双眸。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有人小声低语。

“不科学，简直不科学。”

“呸，这时候了你还给我谈科学？”

“太魔幻了。我还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

众人终于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孟翊远一直偷偷打量许临这边，见状，更是铁青着脸抿嘴不言。他一忍再忍，终于在沈巡生起火时得到爆发。

他快步走到沈巡跟前站定，神色淡漠，轻声开口道：“我们能聊聊吗？”

他如一尊雕像，坚硬沉默地立在那里，大有沈巡不答应他就不走的架势。

沈巡乜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了眼正睡得安稳的许临，站起身朝窗户旁走了过去。孟翊远见状，赶紧跟在他身侧。

“什么事？”沈巡不给他任何铺垫，直截了当问。

“你这能力很不一般，应该很招人嫉恨吧。”孟翊远没有表明来意，略带嘲讽地说，“你和许临在一起，能保护得了她吗？”

沈巡静默片刻，从这里刚好能看到许临紧皱的眉，他移转回视线，静静道：“我不会让她受伤的。”

“是吗？”孟翊远轻嗤道，“她本来就不该受伤，凭什么要把她卷入危险中呢？”

沈巡声音冷了下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孟翊远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所以你就该放手，为什么要缠着她呢？”

沈巡紧抿着唇，眼眸黑而沉。那一瞬，连孟翊远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刚想说些什么，这时，他眼角突然瞥见了什么，呼吸一滞。

“怀山师父，这是我从山下给你带的桂花酥，味道极好，你快常常。”许临快步跑到满面胡须的长者跟前，手中端着一个圆盘。

“哟，咱们丫头懂事了，都知道孝敬师父了啊。”怀山哈哈大笑，手抚胡须，随手从盘中挑了个桂花酥尝了口。

“怎么样？”

“嗯，好吃好吃。”两口下肚，他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问道，“对了，这是单独带给我的吗？”

许临：“……”

你们还是这么爱比较。

“当然。”她点点头，“我送给您的可是独一份儿的呢。”

这话不假，她给每一个师父都奉上了独一无二的礼物，这下几人总不会为了一样的礼物吵吵嚷嚷的吧。

怀山赶紧从她手中抢过托盘，笑意盈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和李师兄一起下的山吧？”

“我……”许临话哽在喉咙，半晌才道，“我们这是受命下山除劫，可不是游山玩水。”

“是是是。”怀山道，“我不信你，还不信那小子吗哈哈……”

…………

“你……”许临手执长剑，长身而立，剑的那一端，正是一脸痛苦的怀山。

许临松开手，看见满手的血，一时倒退好几步，不可置信道：“怀山师父，还有……”她低头看向已经在地上冷却的尸身，手指微微颤抖，“青袖师父、莫悲师父……”

这是怎么回事？是她杀了他们？

“咳咳……”

一连串剧烈咳嗽声让许临猛地抬头，她红着眼道：“我，我……”

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要自责，”怀山又是剧烈咳嗽，鲜血呛进肺管里，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大口喘息着，过了好久，才断断续续道，“不是你的错。”

说罢，身体便如枯叶般迅速倒向地上，了无生机。

许临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时，耳边传来紧促的脚步声，她愣愣地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很快，那里来了几个银鹤白衣的年轻人，领头那男子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只是此刻面色深沉，周遭被一股不易忽视的阴沉笼罩。

他步伐极快，后面几个弟子小跑着方能跟在他后面。

在看到许临那一瞬间，他不易察觉地顿了下身，但在看清许临满目通红，脸上似有泪痕时，他不由撇下眉来。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强迫自己去看许临身后。

那里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了无生息，鼻尖是刺鼻难闻的血腥气，他彻底定住了。

后面小弟子紧赶慢赶跟在他身后，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便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轻。

“许临？”有人惊悚道。

许临隔着一大段距离，仍能听清那些弟子的话，句句恶毒，句句泣血。

“是她杀了师父们？”

“为什么？”

“就不该放任她乱跑的！”

“当时就该把她杀了，她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杀了她，现在就该杀了她！”

许临动了动手指，茫然看向四周，心想：是啊，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我就是个祸害，害了自己，又害了师长。

“够了！”为首男子怒喝道。

“元丰师兄！”

“够了！”那位名叫元丰的弟子又重复道。

一时之间，众人皆噤声不敢言，只能恶狠狠看向这边。

“对不起，师妹……”他痛苦道，嗓音带着隐忍的沙哑，“我不能等……我必须要……”

许临心道：你说什么？要等什么？

她想靠得近些，听得清些，但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嘈杂声音像是海水般灌入耳朵，彻底将她淹没。

“我们怎么办啊，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都已经大半天了吧，我还得早点回去，我女朋友还在酒店等我呢。”

“手机也没信号，真是邪门。”

“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许临轻按太阳穴，头颅像是要爆炸，剧烈疼痛让她久久不能喘息过来，像是被水彻底溺毙。

她轻喘口气，倚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刚刚那一瞬是梦吗？为什么那么真实，直到现在，她都能回想起那一幕细节，师长痛苦的脸、为首弟子震惊的神情以及他们说的话，不像是梦，倒像是确有其事。

而且，她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如果说，这不是劫给她制造幻象，而是真实发生的呢？

许临面色唰的惨白，她不敢多想什么，尽力甩去脑中的猜想。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面前竟燃起了一团火，火光亮眼，烧得极旺，却没什么烟气。她眯了眯眼，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这才发现，这团火下竟是什么也没有，在空中自燃，甚是离奇。

怎么做到的？她想。

她现在已经好多了，迷糊之际才知道自己是发烧了，也难怪沈巡看她那副表情如此一言难尽。

对了，沈巡呢？

她这才想起，沈巡之前是坐在她身旁的，现在，他人去哪儿了？

许临伸出头四下打量，突然看到一个熟悉身影，这才隐隐放下心来。但接下来，又看到他对面的那人，许临不由一愣。

这两人为什么会一起？

许临同沈巡待久了，多少也能猜出点他的情绪来。孟翊远不知道和沈巡说了什么，此刻沈巡面上表情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些不耐。

她着实好奇此二人的对话内容，不为别的，只是沈巡偶尔能露出这种表情来实属罕见，什么对话能让他如此……生气？

她想着要不要过去，这时，窗外一道黑色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劫化身的人影！

不好，沈巡完全是背对着窗的，此刻只有孟翊远能注意到，但……他压根没有要提醒沈巡的意思！

她刚想提醒，那劫比她还快一步，猛然一动，手上那柄长剑越过纸糊的窗棂，直直刺向毫无反应的沈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