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教皇

　　寥寥几盏老式煤油灯的灯光映照下，八角擂台四周被一群赌徒围得水泄不通，乌黑精钢铸成的八角笼被一只只干裂污秽的爪子摇得哐哐作响。

“鬣狗，给我狠狠干他丫的！”

“靠北！往左边闪开啊。”

“……来来来，把老子这颗牙押上。”

傍晚的外城地下赌场内人头攒动，时不时扬起的酒瓶洒出混着唾沫的啤酒。

底下庄家的小童低着头端着盘子艰难地穿梭在人群中，双手护着一盘褶皱的纸币与一枚枚磨得光滑的硬币，角落一颗金牙闪闪发光。

场上的战斗似乎进入白热化，最靠近擂台的几个大叔发出歇斯底里地吼叫，双目充血死死盯着笼内对峙的两台蒸汽甲胄。

擂台中央，背上烫着一个狰狞“恶”字的黄红色涂装蒸汽甲胄身后白汽缭绕，被赌徒们称作“鬣狗”蒸汽甲胄握着一根乌黑的铁棍，怒喝一声，疯魔般地朝眼前矮了足足五六寸的漆黑甲胄头颅处挥去。

昏黄灯光下，粗大的铁棍带着劲风扫过锃亮的面甲，漆黑甲胄后撤一步，上躯干猛地后仰，跟腱部的活塞发生刺耳的响动，将腿部向下固定，牢牢地遏制住了倒下的趋势。

看到漆黑甲胄轻松躲过进攻，场边双手紧握的赌徒不由得大声喝彩。

眼见自己的强击未中，鬣狗旋即重新调整身子，老练地摆出防守姿态。

然不待鬣狗站稳身形，相较矮小的黑色身影全身上下骤然爆发出活塞运动的声音，背后及肘部的导管中白汽涌出，随之发出进攻的轰鸣。

在底下赌徒们惊愕的注视下，漆黑甲胄躬身向前，以不合常理的速度朝鬣狗突进。

黑漆哑光的手甲合拢，紧扣手中长刃，众人印象中本该笨重的蒸汽甲胄，此时却宛如阴影狩猎的豹子。

形如黑色棺材的八角笼内，随着一声声不甘的叫骂声的响起，金属的摩擦撞击声重重落下，一柄冒着寒光的刀子兀地从台上铁疙瘩背后那个鲜红的“恶”字处透体而出。

场内的气氛霎时凝住，一时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赌徒们屏着呼吸，地狱或天堂已是一念之间。

众目睽睽之下，银白的长刃缓缓从胸口拔出，眼前身高超过三米的鬣狗轰然倒下，摩擦产生炽热的火星子吓得靠近的几人慌忙后退。

场中被高大甲胄遮住的身影较为修长，那柄银白的长刃在漆黑的甲胄手中捥了一个刀花，将刀刃上淡黄与黑红的液体甩在了地上。

“是教皇那小子！他把鬣狗给杀了！”

片刻的寂静后，地下赌场不知谁起了头，爆发出山鸣海啸般的呼喊。

喧嚣下，身着酒红色马甲的裁判闯入八角笼内，将象征着胜利的锡章贴在漆黑甲胄那已经贴满各色锡章的股外间甲上。

“嘶——”

白色的蒸汽从甲胄的各个关节及背部导管内喷出，发出锐耳的鸣声。

确认倒地鬣狗的状态后，不等裁判出声宣布胜负，台上“教皇”面甲下的眸子一扫底下狂欢的蛆虫，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出八角笼。

裁判见状并未加阻拦，周围的赌徒也都识趣地让开身子。

很快，“教皇”的脚步伴随着锐利的威势，消失在一众赌徒的视野中。

走出赌场的“教皇”娴熟的在各个楼道间七弯八拐，将三两只愚蠢的老鼠甩在身后，又花费了几分钟，漆黑的身影出现在了一间露天的废弃仓库中。

“哥！哥！快！这边这边。”

一个捏着嗓子的声音响起，一个个子不足1米7的男孩鬼头鬼脑地从一辆报废汽车后面探出脑袋，朝着“教皇”招呼。

“教皇”走上前去，跟男孩的脚步，借着远处市区灯光，一大一小的身影停在了一辆蒸汽货车前。

“你先去启动车子。”

蒸汽甲胄的面甲下发出沉闷的声音，交代完任务，“教皇”双手一撑翻上货车车厢，半吨有余的重量都将车身压下些许。。

男孩闻言听话地爬上驾驶室，拉动摇杆，熟练地操作驾驶座上的各个按键。

就当二人紧锣密鼓地进行计划时，点点煤油灯灯光晃悠着出现在不远的转角处。

“是那台甲胄！”

“大家跟上，咱们搞死那小子！把我们的钱拿回来！”

转角处跟来的是几名已经醉醺的赌徒，一个个胡子拉碴的红脸上布满怒色，正举着酒瓶踉踉跄跄地朝货车追来。

然而伴随着一声吐出蒸汽的轰鸣，沉重的货车以超乎常理的速度起步，撞开挡在前头的杂物，冲出仓库周围破烂的铁栅栏，带着浓烟扬长而去。

老旧的货车平稳驶入郊区的小道，朝着市区的光亮驶去。

货箱内的蒸汽甲胄半跪着只手撑地，厚重的胸甲自动掀起，衣着皮甲的余风喘着粗气，从驾驶舱内脱出。

此时余风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脱力地躺在冰冷的铁皮上好似大病一场的患者。

良久，深呼一口气后，余风咬咬牙站起身来，推开了货车的箱门，从侧边的梯子爬上车顶，纵身一跃翻入货车的副驾驶座上。

面对突然出现的余风，手握着巨大方向盘的男孩倒是习以为常，稚嫩脸上更多的还是激动与激动后的喜悦。

余风系好安全带，瘦削的脸面带笑容，宠溺地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

兴奋之余男孩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只手从兜里抓出一大把揉成团的纸币将其放在余风大腿上，看着远方市区灯光的黑瞳中闪着财迷的金光。

“哥你真是太棒了！这次咱们又赚大发了，要是天天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凑够四张进入内城的通行令了。”

眼前开大车的男孩正是余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名义上的弟弟。

余风与弟弟相视一笑，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一张张纸币捋平，叠好。

三年前余风本是地球上一名应届的大学毕业生，本想着找不到工作先去各地游历一番，谁曾想在一次登山途中误落山涧，再次睁眼，意识就已经与这个世界的余风融合。

在这个世界的余风是为一对夫妇收养，夫妇原本就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现在驾驶座上的余力。

然而两年前养父工厂的一次事故，压塌了家中的顶梁柱，养家糊口的重任就落到了养母徐英丽的身上。

前世本早已成年的余风自然不愿母亲一人承担，在将高中知识自学得差不多后，一年前就找了个蒸汽工坊做起兼职工作。

在学完基本技术后，这个世界的蒸汽甲胄令余风眼前一亮。

又有哪个男孩能拒绝手搓高达呢！

拿出前世备战高考的斗志，余风很快就学完了蒸汽甲胄的知识，如今他与他师父的工作便是帮一些内外城权贵打造定制的蒸汽甲胄，以获取相应报酬。

但在真正接触这项事务后，余风才发觉这份差事没有想象中容易。

不说工坊师父常是一出差就是三两个月不见人影，独留他一人打理工坊上下。

那群钱多势重的权贵们更是难伺候，对蒸汽甲胄的特殊要求也是千奇百怪。

就像现在货车后装着的那台“教皇”，其金主的特殊要求——或者说是个人癖好，都让余风差点动了拒绝的想法。

余风将腿上的纸币塞进了裤子兜里，又从兜中摸出来一张泛黄的纸片。

借着远处的微光，纸片上歪歪扭扭的字依稀可见。

“十战不殆，神以鲜血历练羔羊。”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在治安还算良好的市内显然难以做到，余风纠结之下只好偷偷跑到地下赌场去打“黑拳”。

不过这几天的地下角斗好在“教皇”拥有出色的性能，对上赌徒们那些自制的“旮旯货”，即便余风没什么战斗经验，也能连连取胜。

算上今天鬣狗这场也是成功赢下了十场战斗。

“也总算是能交差了。”余风看向窗外，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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