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脚踏两条船

　　冷风呼啸，夜幕低垂。

两人一车化成海云夜色里的一点流星，轰鸣疾行着。

江夕昀全身脱力，像一条搁浅了的可怜海豚，微微蜷缩着靠在男人宽厚的背上，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海云的夏夜很凉，江夕昀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露背小礼服，全身都在轻轻发抖，兴许是冻的，兴许是疼的。

枪声不绝于耳，几辆摩托包抄过来，头顶的路灯在飞蛾的围绕中发出低迷的冷光。

克里斯低骂一声，速度已经几乎要提到最快，每次轻微的转向都险象环生，空气都仿佛要被撕裂。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两人堪堪躲过一辆摩托车的突袭。克里斯猛地一转方向，车身呼啸而过，差点擦到了路边的建筑物。

神经紧绷着，身后女人愈加沉重的身体和急促却微弱的呼吸显得格外明显。

他心口抽了抽。

克里斯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随着车速的提升，他感受到一股股寒意爬上了脊梁。

江夕昀的意识在疲惫和疼痛的洋流里如一叶孤舟般上上下下，却仍能感觉到身上温热粘稠的液体。

是血，但她的只占一小部分，除了左肩和几处擦伤以外，对比克里斯，她可以说是毫发无损。

几滴雨水，静悄悄地落下来。

“啪嗒、啪嗒”

夏雨很急，混合着血水淌了两人满身，伤口在冲刷下更疼了，好像有许多细细密密的针在扎。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中倒是溢出一股莫名的平静。

“克里斯……我中毒了，他们的目标是我……”她声音很小很轻，像一只将死的蜉蝣，他们靠得足够近，话音飘飘悠悠地穿透引擎声落进前面人耳朵里，断断续续，“……你走吧。”

她还是更习惯自己一个人。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中毒、生病、受伤，她都一直是自己应付。

活过来算她命大，死了就算运气不好。

她前世在别人身上吃的亏太多，依靠别人这四个字，已经被她的世界永久流放了。

她把自己一颗心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得很深很深。痛苦、悲伤、脆弱，都成为过去式。

“……你其实可以多依赖我一点的。”

她听谁说过这话来着……是谁呢？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五岁那年。

爆裂的枪声乍响，母亲的血透过衣柜门的窄缝飞溅在她脸上。

那个夜很黑，家里一盏灯都没开，她缩在柜子里，全身发冷，两只白胖胖的小手死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心脏一阵阵抽痛，嗓子里滞塞的感觉像快要窒息。黑衣的高挑男人脸上戴着面具，弯腰过来时，脸上带着笑容，像是索命的恶鬼。

他的眼睛正对着那条柜门缝，笑意冰冷。

他转身离开，身后燃起大火，火光滔天，一片沉黑的夜色都被强硬地扯开一角。

好烫、好疼……

柯斯澜已经摘了假发，长发垂落在颈侧，靠着墙静静伫立，看着辰依给床上满头冷汗的女人一遍遍擦拭着身体。

这个角度他恰好看不见她的脸，他也不打算打破两人的关系。

地底“那位先生”圈养的“小狐狸”，谁见了都得叫一声大小姐，寡言清冷的杀手奥黛丽，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

“克里斯先生，你可以走了。”辰依淡淡地说。

“你们还真是上下齐心，一个个都想让我走。原本受伤的只有身体……现在我的心灵也……”

“我们斜阳是大小姐的辖区，不是医院。”

“我的伤不算事，你们大小姐的毒怎么办？”

“这与你无关。”

辰依知道克里斯不会在外面多嘴或是趁机对斜阳不利，但大小姐吩咐过的，克里斯这个人，一点人情也别欠他的。

柯斯澜看了看床上已经戴上面具，长发遮住眉眼的奥黛丽，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

“再见。”不知他是对辰依说的还是对奥黛丽说的。

“再见。”辰依道，没有回头。

“大小姐，他已经走了。”半晌，辰依对床上女人开口。

“克里斯阴得很，他说的话，永远不知真假。”江夕昀在辰依的搀扶下站起来，接过外套，说话还带着气音，步子都是虚浮的，“走吧，去找莲姨娘。”

莲幽凝这个名字，对地底的人来说就是“重生”的同义词。虽是万里挑一的高水平毒师，却有一颗医者仁心。

江夕昀这毒层次复杂，起效不快，暂时不能确定是什么毒，说不定是几种毒合用的效果。

“——对了，”江夕昀蓦然道，“把c区都划给翼生吧。”

——欠克里斯的，当然还是得还。

柯斯澜回到翼生中心行政处，找来医护处理身上的伤。

“你这是去哪了？”死弃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苍白的男人，目光在他身上好几个弹孔间来回徘徊。

他皮肤本来就白得过了头，现在失血过多，更是显出一种离奇的病态。

“江澜大酒店。”他显然没什么气力，为了取出子弹打了不少麻药。

“你又去找奥黛丽了？”死弃皱眉。

“……不找她找你吗？”

“还有力气贫嘴，看来是伤得不够重。”

“你不如抓住机会补我几刀，让你实现理想。”他嘴角还噙着笑。

“没那个趁人之危的爱好。”

“江夕昀那边怎么样？”受伤了但老婆还是惦记的。

“不怎么样。她回去没多久就出门了，现在恐怕还没回家。”死弃语气冷淡地汇报，“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克里斯，两个身份两头奔波追两个女人，很有意思吗？”

话落，沉默慢慢在屋里漫开，正在往柯斯澜伤口上涂酒精的医护恨不得把自己耳膜戳破。

——上位者玩的就是花啊……哈哈。

柯斯澜倒是没有在意，依旧一脸淡漠，眼神却无比锐利。

“我以为你有点脑子的，死弃。”他声音冷了。

“我没有义务去揣测你那些幼稚无聊的想法，你不是小孩儿了克里斯。”

“你怎么说话比我请的替身还像老头啊三哥？”柯斯澜突然又笑了。

死弃怔了怔，脸上神色复杂：“……别那么叫我。”

他好久好久没听人这么叫他了。

能这么叫他的，除了柯斯澜，都已经死光了。

不对，好像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