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仪式失败后
书名:心墙不可逾越 分类:灵异 作者:鹤小钰 更新时间:2025-06-01 10:19:23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贯穿薄薄的门板,扎进程滋的骨髓深处。她瞬间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死死扼住,连心跳都漏了半拍!整个人如同冻结在冰封的湖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没有情绪,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冰冷漠然,和一丝被蝼蚁搅扰后升起的、令人血液逆流的……恼怒。
他就那样看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
楼下,刚刚因仪式核心被意外创伤(朱砂气息干扰导致妖灯圆环彻底碎裂)、喷出那口污秽淤血的梅章公,正处在一种极致的、压抑的狂怒状态。他身躯微弓,如同受伤但凶性更盛的毒蛇,那双深井般的眼睛死死锁定二楼程滋的方向,酝酿着足以摧毁一切的雷暴。大厅里浓烈的腥臭味弥漫,混杂着破碎木屑、灰尘和尸胎刚刚爆发的浓烈污秽气息。
就在这时,楼梯下方通往一楼侧翼的阴影里,一阵剧烈的、压抑的咳嗽声猛地打破了这濒临爆炸的死寂。
“咳咳……咳咳咳咳!”是程峰!他蜷在楼梯和墙壁的夹角处,刚才混乱中被梅章公反击的力量波及,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此刻这阵撕心裂肺的闷咳,像是破风箱最后的挣扎,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随时要昏厥过去的虚弱感,带着浓重的喘不上气的感觉,像是肺叶都快咳出来了。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臂撑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却又无力地滑倒,额头重重磕在台阶的边缘,“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而含糊的痛哼:“呃!……娘……娘救我……”
楼梯口那正被梅章公死亡凝视锁定的程滋,在巨大的恐惧中捕捉到了这声痛呼和虚弱的呼唤。
梅章公那燃烧着粘稠怒火的冰冷视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在他算计中的“噪音”分散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注意力。眼珠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下扫了一下,眉头似乎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如同精密仪器被溅入了一滴油污。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缝隙!
程滋动了!恐惧的尽头是本能!她猛地侧身,不是后退,而是往前扑倒在房门口冰凉的地板上!以一种近乎夸张的、极度狼狈的姿势!然后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同时对着楼下发出尖利惊恐、甚至还带了点哭腔的呼喊:
“梅管家!梅管家!有……有贼!下面有贼啊!!!有贼动我娘的首饰盒了!!!”
她喊得毫无逻辑,语无伦次。一边喊,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脚还在倒地的木门碎块上(之前滑倒撞破的)狠狠崴了一下,痛得她“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眼泪是真差点飙出来。
楼下大厅短暂的死寂后,传来了动静。
“嗯?”一声略带沙哑、显然是刚被惊扰的女声疑惑响起。是四姨太张文!她似乎刚被爆炸般的巨响和儿子的惨叫惊动,正从休息室的走廊深处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紧接着,是朱秀秀那原本带着虚弱疲惫、此刻却因剧烈噪音而染上一丝恼怒的尖锐声音:“章公!闹什么呢?!”声音有些嘶哑发颤,显然刚才仪式的反噬冲击对她也有影响。高跟鞋急促地敲击着地面,似乎在从某个地方快步走出来。
梅章公那凝聚在程滋身上的、即将爆发的暴怒目光,终于被这由虚弱咳嗽、凄惨摔倒、母亲惊呼、主母恼怒、外加“有贼动首饰盒”的混乱尖叫组成的、极其不堪又极其有效的“噪音污染”彻底打断!
他猛地收回视线,转向发出噪音的源头——从休息区走廊跌撞而出的张文,以及正扶着额头、脸色极其难看地走向大厅中央的朱秀秀。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强烈的不悦——不是愤怒,而是如同被一群苍蝇包围、严重影响了其庄严工作的那种极致的厌恶!他托着那人骨青铜盏(盏口小人头雕塑的圆环明显裂了)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另一只手已经抬起,似乎要做什么。但就在这时,楼梯下方阴影里挣扎蠕动的程峰,又发出一阵更加撕心裂肺的干呕声,还伴随着含糊不清的“爹…爹…别丢下我…”
梅章公周身那骇人的、即将爆发的气场瞬间一滞!面对这个被仪式反噬重伤又被噪音包围的场面,强如他,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先处理哪个?!他那双深井般的眼睛扫过程峰,又扫过朱秀秀难看的脸色,最后极其冰冷地剐了楼梯上正试图爬起、还带着泪花的程滋一眼。那份冰冷的漠然中,竟奇异地透出一丝……被无赖伎俩恶心到无话可说的憋闷?
“太太受惊了。”梅章公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平板的死水,却带着一种强行压下的僵硬,“些许小事,小人自会处置。”他说话间,甚至微微侧身,挡住了张文看向大厅中央禁地洞口的视线(洞口虽已封闭,但地面残留着墨蓝油污和灰白骨屑)。显然在他眼中,处理这混乱的场面,比立刻收拾程滋更重要——或者说,维持此刻朱秀秀的“安定”和控制局面,更重要。
他转向楼梯下方蜷缩成一团的程峰,声音毫无感情:“四少爷看来伤势不轻,来人,扶他回房,莫再惊扰太太。”
两个穿着深灰布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角落阴影里的健壮男仆立刻上前,动作麻利但毫不温柔地将瘫软在地、还在干呕抽搐的程峰架了起来,拖死狗般就往侧翼拖去。程峰似乎真的伤得很重,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发出一两声含糊的痛苦呻吟。
“峰儿!我的峰儿啊!”张文哭喊着要扑过去,被另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佣看似轻巧实则有力地拦住了。
朱秀秀扶着额头,脸色依旧苍白难看,但看着被拖走的程峰和身边环绕的仆人,似乎稍稍定神,烦躁地挥挥手:“还不快带人下去安顿!张妹妹也累了,都扶下去好生照顾着!”语气虽缓和了些,但那份心累和被打扰的恼怒显而易见。
混乱的局面似乎被暂时控制。梅章公这才重新看向二楼——那个“惹祸精”。
程滋此刻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背靠着破烂的门板,一手捂着脚踝(刚才崴的),一手扶着门框,小脸惨白,眼圈红红的,头发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胸口还微微起伏着,一副惊魂未定又努力想站直的可怜模样。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还噙着点生理性的水光,怯生生地看着楼下逐渐被“清理”的局面。见梅章公看过来,她吓得肩膀一缩,目光躲闪地垂下,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小声道:“梅……梅管家……那贼……”
梅章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两秒。看着她那苍白的小脸,狼狈的姿势,还有那双带着泪光和明显恐惧、又拼命试图表现镇定的眼睛。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审视、冰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以及……最后居然化成了某种极其隐蔽的……无语?像是在看一个完全脱离掌控、惹了大麻烦却又因为身份特殊一时不好严惩的、极其麻烦又讨厌的“宠物闯祸精”。
他最终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转身,走向脸色疲倦的朱秀秀,低声说了两句,似乎是在汇报什么。朱秀秀揉着额角,疲惫地点点头。
直到梅章公陪着朱秀秀走向通往她个人休息区域的后厅通道,程滋才敢靠着门框,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汗水早已浸透了里衣,风一吹,凉得她打了个寒噤。脚踝是崴得很痛,刚才那眼泪一半是怕一半是疼,但庆幸的是……她赌赢了。用这种不堪入目、市井泼皮式的混乱和演技,硬生生在这绝世凶煞面前凿开了一条缝隙!
她缓缓站直身体,也顾不得脚踝的剧痛了,一瘸一拐但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大厅的麻利劲儿,迅速钻回自己的房间,把门板勉强合上(门栓已经坏了)。她反手死死抵着门背,剧烈地喘息着。
腰间的朱砂盒滚烫得像是刚出锅的栗子,那点温热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刚才那一瞬间与梅章公视线“交锋”时感受到的冰冷死亡感,让她浑身止不住地轻微颤抖。
“小姐……”一个微弱、带着无尽凄楚的声音突然在房间角落响起。
程滋猛地扭头,只见那个叫阿勒的无头女鬼的半透明身影,在昏暗的角落里浮现出来。比起清晨,她的身影似乎更加稀薄黯淡了一些,像是风中残烛。淡黄色的衣裙虚影也沾染上了一层浓重的墨蓝色污迹,仿佛浸透了尸油。
“小姐……谢谢小姐……”阿勒的身影波动着,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痛苦与感激,但其中的恐慌并未减少,“但是……他发现了……我感觉到了……他一定发现是小姐坏了他的事……他……他好恨啊……”鬼魂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指向门口的方向,“我能感觉到那盏灯更狠了……它在抽取……它要更快的完成祭祀……小姐……他们要动手了……就在葬礼上……老爷的身体……他们要用老爷的身体……”
阿勒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她最后的话语带着深深的绝望和恐惧,声音如同尖叫的余音,越来越微弱:
“不能让他们完成……头……脸……他们需要很多张‘脸’……还有心……小姐……救我……救……”话音未落,她的虚影猛地一晃,彻底消失在阴冷的空气中。房间里只剩下程滋压抑的呼吸声,和一股若有似无的、如同墨蓝色尸油蒸腾后的阴冷残留气息。
程滋死死抵着冰冷的门板,指节用力到发白。阿勒的话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楼下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朱秀秀平静表面下掩藏的扭曲心思,父亲“病逝”却“尸身”有异的疑团,十七张无头故人的画像,后院深夜燃起的诡异绿火,梅章公手中那盏能汲取混合污秽力量的妖灯……
所有的线索,如同无数冰冷的丝线,最终都狞笑着,汇聚向同一个终点——那场即将举行(或已经秘密完成部分?)的葬礼!一个以她父亲遗骸为核心,以无数无辜亡魂“脸面”和“心”为祭品的……恐怖仪轨!
窗外,日头开始西斜,将程宅华美的影子拉得斜长而扭曲。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