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与拿铁

　　梅雨季的第一个周末，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灰蒙蒙的天空坠落。小鋆撑着透明雨伞站在小林公寓楼下，水珠在伞面上跳跃，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低头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二十分，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

三天前的视频通话里，小林提到楼下那只玳瑁色流浪猫的左前爪似乎受伤了。屏幕那头的小林头发乱蓬蓬的，背景是她那间总是堆满乐谱和零食的小公寓。

“它今天肯定在车库那边，“小林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从手机里传出，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头发，“我放了纸箱但它不肯进去...伤口看起来有点严重。“

小鋆记得自己当时就决定要来看看。虽然她和小林认识才三个月，但每次见面都像认识了一辈子那样自然。

雨势渐小，小鋆收起伞，水珠顺着伞骨滑落。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片，贴在腿上凉丝丝的。车库在公寓楼的侧面，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混合着混凝土的气味。

“喵~“一声微弱的猫叫从角落传来。

小鋆蹲下身时，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角落里垫着小林常穿的那件灰色卫衣的纸箱里，一只瘦小的玳瑁猫警惕地看着她。猫咪的左前爪确实有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周围的毛发还有些粘连。

“可怜的小家伙...“小鋆轻声说道，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猫粮和湿巾。她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到这只显然受过伤害的小生命。

“找到你了。“

身后突然传来温暖的体温，小林的下巴自然地搁在小鋆肩头。她右手举着伞，左手腕上的星空手链在雨幕中微微反光——和小鋆抽屉里那条一模一样。小林的呼吸拂过小鋆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

“你来得真早。“小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她能感觉到小林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后背，温暖而踏实。

小林轻笑一声，声音像雨滴落在树叶上那样轻柔：“我知道你会提前到。“她蹲下身，和小鋆并肩看着纸箱里的猫咪，“这几天我每天都来看它，但它一直很警惕，不肯让我碰伤口。“

小鋆注意到小林今天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雨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没有化妆的小林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柔和，眼角的泪痣在昏暗的车库里若隐若现。

“我们带它去宠物医院吧。“小鋆提议道，手指轻轻碰了碰猫咪的耳朵，“伤口需要专业处理。“

小林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猫咪连同卫衣一起抱起来。猫咪挣扎了一下，但在小林轻柔的抚摸下很快安静下来。“它好像挺喜欢你的味道。“小鋆笑着说。

“可能是因为这件卫衣我穿了一周没洗。“小林做了个鬼脸，但眼神里满是温柔。

两人挤在小林的伞下走向附近的宠物医院。雨水在地面形成小小的漩涡，小鋆的裙摆再次被打湿，但她并不在意。小林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小心！“小林突然拉住小鋆的手腕，帮她避开一个水坑。那一瞬间的触碰让小鋆的脸颊发烫，她假装整理头发掩饰自己的慌乱。

宠物医院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明亮的灯光让两人都不由得眯起眼睛。前台护士看到她们抱着猫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流浪猫吗？需要先登记一下。“护士递过来一张表格。

小林用卫衣裹着猫咪，轻声哼着一首小鋆没听过的歌。猫咪在她怀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警惕。

“名字？“兽医拿着病历本问道。

“拿铁。“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相视一笑。

“因为它的毛色像焦糖拿铁。“小鋆说。

“因为小鋆第一次来我家就偷喝了我冰箱里的拿铁。“小林同时开口。

兽医笑着摇摇头：“看来你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小鋆记得那个下午——她第一次去小林家，借口是听小林新写的曲子。炎热的夏日，小林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而她的目光却被旁边那瓶冰拿铁吸引。

“我可以喝这个吗？“她指着拿铁问道。

小林挑眉：“那是我的早餐...“

“就一口！“小鋆已经伸手去拿。

最后她不仅喝光了那瓶拿铁，还顺走了小林冰箱里最后一盒草莓大福。那天小林弹着吉他给她听，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金色的线条，小鋆觉得那一刻的甜蜜胜过任何甜点。

兽医给拿铁清理伤口时，猫咪发出不满的叫声。小林立刻轻声安抚，手指温柔地梳理着猫咪的毛发。小鋆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小林身上——她专注时的样子总是格外迷人，眉头微蹙，嘴唇轻轻抿着，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其实伤口不算太深，已经结痂了。“兽医说，“不过需要打一针消炎，再开些药膏。“

小林点点头，把拿铁抱得更紧了些：“没关系的小家伙，很快就好了。“

小鋆看着这一幕，心里某个角落变得柔软。她想起上周在烤肉店，小林也是这样自然地把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块牛舌夹给她；想起上个月音乐会散场后，小林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说夜风太凉；想起更早之前，她们第一次见面时...

“阿杰今天没来？“兽医的问题打断了小鋆的回忆。

小林摇摇头：“他出差了。“她转向小鋆解释道，“阿杰是我室友，通常是他和我一起照顾小区里的流浪猫。“

小鋆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小林身边那个高个子男生。那是三个月前的音乐集市，小鋆被一首吉他弹唱吸引，站在人群外围聆听。演唱结束后，她鼓起勇气上前称赞，而那个叫阿杰的男生正站在小林身边。

“这是我朋友阿杰。“当时小林这样介绍，手腕上的星空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小鋆的目光突然凝滞——小林弯腰安抚拿铁时，衣领里滑出另一条细细的银链，坠子是个微型音乐符号。那是她三个月前在音乐集市随口称赞过的款式。

“这条项链...“小鋆不自觉地伸手，又赶紧缩回。

小林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项链，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你还记得啊。“

“音乐集市那天，你说很喜欢这个设计。“小鋆轻声说，心跳如鼓。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温柔，敲打在玻璃上的节奏像是某种隐秘的密码。小林低头给拿铁挠下巴，不敢看小鋆的眼睛：“其实...第一次见面带阿杰是因为太紧张了。“

小鋆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我连买了三条同款手链练习怎么自然地送你，“小林的声音越来越小，“结果最后全自己戴上了。“

一瞬间，所有的碎片拼凑在一起——小林手腕上闪烁的星光，烤肉店里欲言又止的眼神，每次见面时那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分别时依依不舍的拥抱。

小鋆想起抽屉里那条从未戴出去的星空手链，那是她在认识小林两周后买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送出去。

“你知道吗，“小鋆深吸一口气，“我也有话想告诉你很久了。“

小林终于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和忐忑。拿铁在她怀里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场人类的情感戏码毫无兴趣。

“第一次在音乐集市听你唱歌时，我就...“小鋆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小林懊恼地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房东...“她歉意地看了小鋆一眼，“我得接一下。“

小鋆点点头，趁小林接电话时轻轻抚摸拿铁的头顶。猫咪的毛发柔软温暖，让她想起小林总是乱糟糟的头发。

“抱歉，水管有点问题，我得回去一趟。“小林挂断电话，为难地看着拿铁，“但拿铁还需要观察一会儿...“

“我可以留下来等。“小鋆主动提议，“你先去处理水管。“

小林犹豫了一下：“你确定吗？“

“当然，“小鋆微笑，“反正我今晚没事。“

小林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等我处理完就回来找你。拿铁的药费和领养手续我们一会儿一起办。“她顿了顿，突然倾身在小鋆脸颊上轻轻一吻，“谢谢你来帮忙。“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像一滴热水落在小鋆心上，烫得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等她回过神，小林已经红着脸跑出了宠物医院，连伞都忘了拿。

护士走过来，递给小鋆一杯热水：“你女朋友真可爱。“

“她还不是...“小鋆下意识否认，又停住了，“我是说，我们还没...“

护士了然一笑：“拿铁需要观察一小时，你可以去那边的休息区等着。“

小鋆抱着拿铁坐在窗边的长椅上，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她想起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每次“偶遇“其实都是小林的精心安排，每次礼物都恰好是她喜欢的东西，每次眼神交汇时那种电流般的感觉...

拿铁在她怀里蜷成一团，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小鋆轻轻抚摸它的背脊，思考着一会儿要对小林说的话。也许是从“我也买了同样的手链“开始，或者直接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窗外，雨势渐小，云层间透出一缕阳光。小鋆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林发来的消息：「水管修好了，马上回来。PS：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小鋆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回复道：「我也有话要说。关于三条手链的事...我有一条匹配的。」

发送后，她低头看着怀里的拿铁，轻声道：“看来我们都要有个新家了，小家伙。“

拿铁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她，又安心地闭上。小鋆望向窗外，雨后的天空开始放晴，就像她此刻明朗的心情。她知道，当小林回来时，那些藏在星空手链和音乐项链里的心意，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