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巡遇鬼

　　粮草垛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像座被漂白过的坟堆。我抱膝坐在草料堆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几粒麦壳——这是今早被罚来守夜时，旅帅故意踹翻粮袋溅在我衣襟上的。麦壳边缘锋利，已经在指腹割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陆兄！”斥候王五的声音从垛后传来，带着辣条残留的辛辣味。他猫着腰溜过来时，怀里揣着的胡麻饼还冒着热气，油渍在粗麻衣上洇开深色痕迹。“伙夫老吴偷偷留的，”他咧嘴一笑，露出被辣条染红的虎牙，“说你画的那套新式锅铲省了他三成柴火。”

我接过饼咬了一口，芝麻混着羊油香在舌尖炸开。王五突然凑近，带着蒜味的呼吸喷在我耳畔：“昨夜巡哨，看见卢御史往西山坳去了。”他喉结滚动了下，那身绿袍下摆沾的不是露水。

远处传来梆子声，王五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他转身时，我瞥见他后颈有道新鲜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动物挠的，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三更的月亮亮得瘆人，像悬在头顶的探照灯。我蹲在乱葬岗的歪脖子柳后，看着卢御史的官服在月光下泛出尸绿。那布料随着他的动作诡异地蠕动，仿佛下面藏着无数蛆虫。

他蹲在无名坟坑前摆弄陶罐的样子，活像屠夫在砧板上剁肉。陶罐里爬出的蜈蚣足有筷子长，背甲上天然形成的纹路拼成张扭曲的人脸。当卢御史用骨笛吹出哨音时，那蜈蚣竟跟着节奏扭动起来，人脸纹路随着呼吸一胀一缩。

我怀里的青铜镜突然发烫。这面古镜，镜钮是颗狼头造型，此刻狼眼正泛着暗红微光。镜面闪过画面：卢御史猛地转头——他的嘴角已经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倒刺牙。

“何人在此！”尖细的嗓音像指甲刮过铁皮。

我直接瘫倒在草堆里，鼾声打得震天响：“ZZZ...烤羊腿...多加孜然...”喉咙里挤出含混的梦呓，右手却悄悄摸向靴筒里的匕首。

脚步声在五步外停住。夜风送来卢御史身上的气味——不是官老爷常用的熏香，而是混着腥甜的腐臭味，像搁置三天的鱼鳃。青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钮狼眼红光暴涨，远处山林立刻响起连绵的狼嚎，声浪由远及近，仿佛整座山的野狼都在回应。

卢御史的官服突然无风自动，下摆像触手般探向我的方向。就在那团蠕动的布料即将碰到我脚踝时，更近处传来声炸雷般的狼啸。官服猛地缩回，我听见他咬牙的咯咯声，接着是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我躺在原地数到三百，才敢慢慢坐起。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两层衣衫，在粗布上析出白色的盐霜。

第七日清晨，我被拎进中军帐时，案几上摊着的陌刀图纸还沾着昨夜灯油。卢御史捻着山羊须的手指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指甲缝里嵌着些暗红碎屑——像干涸的血痂。

“此等奇技淫巧，”他说话时舌尖偶尔闪过黑紫色，“怕是龟兹妖僧才想得出的把戏。”细长的眼睛扫过我脖颈，那里今早突然开始发痒。

我抓起图纸指向改良处：“血槽改成蛇形走向，放血速度能快两成！握柄缠的不是普通麻绳，是泡过桐油的蓖麻纤维...”当我手指划过刀背新加的倒钩时，帐外突然刮进阵怪风，图纸哗啦啦翻卷，露出背面我随手画的狼头草图。

卢御史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私造军械者...”他官服袖口突然钻出半截蜈蚣腿，又迅速缩回，“按律当斩。”

帐外适时飘来老赵破锣般的秦腔：“斩呀斩了个大西瓜”～尾音拐出十八个弯。旅帅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拳头抵着嘴咳嗽，震得案上令箭簌簌直抖。

卢御史起身时，官服下摆扫过铜灯，火焰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他在帐门口顿了顿，没回头：“狼纹现，妖人出。祭旗那日...”后半句消融在突然响起的集合鼓点中。

正午的河水泛着银光。我蹲在岸边磨刀，青铜镜歪在卵石堆里。当第37次推拉磨刀石时，镜面突然映出我脖颈——皮肤下浮现出淡青色的狼头纹路，獠牙位置正对着颈动脉。

“陆兄！”王五的破锣嗓吓得我差点把刀扔进河里。他蹲下来撩水洗脸，哼着走调的小曲：“你背上咋有狗挠的印子？”水珠顺着他后颈的抓痕滑落，那伤口似乎比昨日更深了。

我望向水面倒影，后背顿时窜起一股凉气——三道并行的抓痕从右肩斜贯至左腰，边缘结着血痂。但最可怕的是这些伤痕组成的图案：当我在阳光下微微侧身时，水中的倒影分明是头作势欲扑的独眼狼。

王五突然不唱了。他盯着我水中的倒影，瞳孔剧烈颤抖：“陆...陆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你的眼睛….”

江心镜在这时突然发烫，河下游百米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浪震得水面泛起细密波纹。

我抬头张望，看见卢御史站在远处岗楼上，官服在正午阳光下依然泛着尸绿。

他脚边蹲着只通体漆黑的狗，那畜生突然转头——它脸上长着张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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