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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真知,响天穹

书名:妄人雪 分类:玄幻 作者:杝瑰 更新时间:2024-07-24 12: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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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戍子颖前去看望千久,却见下女收拾着床榻。

她心生疑惑,赶忙问下女发生了何事,却被告知千久已经押回了“槐九房”。

“可知何时去的?”戍子颖敏锐问。

“前几刻,那时我与小月去送吃食,发现姑娘独自起身来,小月便去扶她。姑娘瞧着尚好,下刻却拿刀架在了小月的脖子上,也给我吓了一跳。”

“你们可知道她的本事,怎敢贸然进去?”

“姑娘本就虚弱,若不食才是真出事。况且殿主和绝公子一直在外面守着,我们才敢进去,若真出了事,有他们在,只是没想到……”

“没事就好。现在小月如何了?”

“受了些惊吓,已经回房睡下了,我这里收拾好,便去看她。”

“辛苦了。”戍子颖话落,便匆匆跑去“槐九房”,她到时,只见千久虚弱着,被捆缚在十字架上。

各色各样之人逢刑狱之前,模样都惨淡,千久亦是。但好在她还活着,戍子颖喘着气,心里的巨石安然落下了。

牢室内,好几张人脸铺开。

凌隗、苍负雪、白画生都在。凌隗和苍负雪对坐在木桌上,前者在左,后者为右。而白画生无奈站在千久面前,瞧那样子,应已对峙了一些时候。

他们看见戍子颖来,大概投去惊讶的目光。

“雪角不是说,雾师有事、先行离开了吗?如何也赶来了!”

“我来看看千姑娘。”

戍子颖礼貌笑着,回视他们的目光,刻意避开苍负雪,而苍负雪只浅瞧她一眼,毫无动容。

戍子颖没有向他们靠过去,只倚靠门墙站立,静在一旁,围观这场大戏。而被缚十字架上的千久垂着眼,忍不住发出哼笑。

“来这做什么?看着我死吗?”千久问,戍子颖只瞪了她一眼。

凌隗忽略千久的话,只对戍子颖彬彬有礼地开口,“我出言有差,雾师出了力,自然要知道因果前后,这时来,也不会错过什么。”

“那谢过凌殿主了。”

“雾师且等片刻,千家主应要到了。”

“好。”戍子颖满意地回答,先是笑着,随即面色变得难看。她寻思过来,始终对苍负雪的做法感到不满,便不往他那方向看一眼。

千久身在局外,察言观色。此时忍不住对着戍子颖发问:“怎么?面色如此难看,你说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又都是女娘,可是心疼我?”

戍子颖默不作声。

“你且说,如何不开心,趁我现在活着,还能帮你出出力。”千久小声地说。

戍子颖白她一眼,无语凝噎。

“你管好你自己吧,你这一闹,必死无疑,”戍子颖冷漠开口,“罢了,是我差了措辞,你本来就得死。你刚刚故意那么做,是为了见千家主吧。”

“猜对了,可他好意思当家主吗?你把他叫过来,问问他,他自私小人,配得上一家之主的位置吗?”千久咬牙切齿地说,目光如鸷鸟犀利。

“他会来的。”

“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好说,但我们一定不是同路人。”

“也是,谁跟谁能一路呢?一路下黄泉才最妥当吧。我只想问你,我这么坏,你又是为什么救我?”

戍子颖悄然发愣,她也曾这样问过自己。

或许是从舞娘那里知晓了千久身世的苦,知晓她与爹娘聚少离多的悲,又或许是自己共情,不愿让她陌路究真,最后稀里糊涂地死。

她至少应该亲耳听到真相。无论真相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皆是一种解脱。

戍子颖推来心里的波涛,化出一面淡然的镜子,回答千久:“你可以理解成,让你生不如死。”

“是吗?让我到死也感激你吗?你还真是口是心非。”

戍子颖听到此处,饶有兴趣,好奇反问:“感激倒不用。可这槐里虽错综复杂,却四处有眼,藏不下人,千姑娘为什么不逃得远远的?非要在这受苦?”

千久严肃地盯了盯她,又将目光抛向苍负雪,二人冰冷地对视着。

“你管得着吗?”

戍子颖见状,突然明白。

“哎,我说呢?这么一来我倒反应过来了,这里,有你的同门师兄、弑亲仇人,还有亡命之敌,你也不舍得走。”

同门师兄——苍负雪,弑亲仇人——千少温,亡命之敌——凌隗。

千久明显不受激,而是偏头对上她的脸,咬文嚼字地说:“这些算什么呢?我一直倾慕画生公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戍子颖甚觉讶异,只皱眉蹙额,说不出话来。她琢磨着,这我倒是不知晓。

届时,殿士敲了门,凌隗看过去,是千少温到了。他只眼神示意,千少温便被允许进来。

千少温进来时,瞧见这些脸,自然燃出怪异情绪,却没看千久。

“殿主,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白。”他故作好奇地问,但没有任何惧怕之色,许是久久待客,磨练出了游刃有余的应付本领。

“千姑娘点名要见家主,她已经承认是她要杀你。”凌隗轻笑着,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白回答。

千久见到千少温,情绪立刻激动起来,两手拉着铁链往外挣脱,像一匹恶狼,欲饱餐一顿。

千少温一直不愿直视她,也许是不敢。她咬牙切齿着,发着狠,殿士在一旁阻止她过激的行为,但对话还在继续。

“那……那我为何来这里?我是不是应该快快离去,好找藏身之所?”千少客唯唯诺诺地摸着额,好像额头真挂着汗一般,其实异常干旱。

“家主不必演戏。在这里她伤害不到你,不过家主,今日在此,我们可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什么事情?即是她杀我,那殿主处理就好了,我没有……我没有什么办法处理。”千少温始终不看千久一眼,好像知道凶手就是她。

“家主,不要糊弄我,”凌隗似笑非笑地说着话,却有命令的意思,“你们的过节我们也知晓个大半。”

“什么?”

“千家主,请将舞庄的大火说给我们听听吧。毕竟那里才埋葬着不为人知的真相。”戍子颖见千少温装傻充愣,实在耐不住性子,便在一旁插嘴。

千少温听到“大火”二字,像被点燃了情绪,突然失了庄严,大声喊道:“我不知道什么大火。”

“你真的不知道吗?”千久愤怒喊着,“你再说一遍。”空中翻滚着铁链发出的明脆的声音。

戍子颖在一旁皱眉,鄙视开口:“千家主,我曾试探过你,可你连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故乡霜城都不敢认,我们凭什么再相信你?”

“我没有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千少温盯了盯戍子颖,喃喃解释,“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找到她。”

“愚蠢,以为撒谎就能逃避死亡吗?她有多想杀你,你最清楚,你以为你受得住几次。”

“没关系,我……我愿意补偿她,我做什么都愿意。”他小声说道,态度坚决。

可“补偿”二字像刺一般扎进千久的血肉,她更加愤怒和痛苦,疯狂质问:“你补偿什么,你去死啊,你去死,你死啊,空有一身本领,却什么也做不到。”

“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千少温这才打开了心的阀门,掩着面,难受地落泪。

“你只告诉我,是不是你故意放的火?”千久厉声问道,“若不是你,又为什么没有救他们?”

“不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场意外,一切太突然了,烧得太快了,他们全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太快了,我甚至以为你也……”

“怎么?我也死了吗?我差点就如你所愿了。”

千少温用衣袖擦拭着松弛的脸,表现出万分的痛苦,千久盯着他,恶狠狠的目光没有改变,反而变得更犀利。

“你不知道吗?你当时就在里面,为什么不知道?那是我的爹娘,就被一把火烧没了。你一句不知道就了事了?火来了,你在做什么?你在逃命。”她质问道。

千久激烈动着身子,那十字架仿佛要倒塌了一般,她愤怒地嚷着。

“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没有救他们?你就是为了戏法残害了两条人命,你为什么这么狠毒?你回答我。”

她一吼,泪水哗啦啦地流,像球一般滚到下巴,又坠到衣裳上。

“为什么你这么狠毒?你说话啊。”她整个人都像要翻出来了,手腕处已经显出一阵烂红。

千少温躲着,绝望地叹了一声,始终没有抬起头,只默默洒着泪。

“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办法进去,他们二人将我推出来,门抵得死死的,我根本进不去。火真不是我放的,是那只罪孽的猫。”

他哽咽着,却是真情流露。

“它将油灯推翻了,火太大了,真的,我真的很想救他们,我从来没有抢夺祖传戏法,更不是为了自己出名。”

“我去之时,只有灰烬。根本没有什么猫,只晓得假情假意的你无所作为。若真有猫,为什么其他人不知道?啊?你说,你撒谎!”千久大声吼道,吼得撕心裂肺。

“那孽畜死了。它从后窗跳下去,就死了。”千少温奋力解释着,跌在地上,蓬头垢面着,完全没有此前的样子。脑海里闪过一帧又一帧金黄的画面。

他的弟弟妹妹尚坐在窗边谈话,大火如火蛇烧开,吞噬了他们的皮肤乃至生命。

他们抵着门,不让自己的兄长进来冒险。

旁人瞧着千少温憔悴的模样,也能想出他是受了剧烈的打击,那种难过无法伪装和掩饰。

千久与千少温疯狂对峙之后,四周忽然归于平静,只有那扇小木窗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像雨声,更像孩提的哭声。

千少温冷静了两刻,狼狈地站起身,终于对上千久的眼,他伸出粗糙的手,试图抚摸她的脸。

但千久反应强烈,他最终放弃了。

他哀声说道:“千久,我知道你恨我,可戏法是你父亲一定要我演出去的,他也一定要我活着。我们一直想将霜城的戏法推出去,让更多人看见,这不光是为了钱财。”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只要你活着,然后自己选择了死。”

“你……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可这才是事实。”千少温掩着面,努力擦拭脸色的泪水。

“呸,说得冠冕堂皇,我不会信你的话,我永远不会相信你,你嘴里没一句实话,你们都不要被他骗了。”她喊着,仿佛此刻在场的人才拉进故事里。

她真的太崩溃了,铁链钳着她,除了手部的伤,她肚子上的重叠刀口也卖力地拉扯着,反复渗出血。

她的面色一直泛着痛苦的痉挛。

但她崩溃得异常明显,因为这个真相任谁无法接受。她为了父母,杀了很多人,最后却知道他们都是无辜的,她心里应如刀绞一般。

千少温举着颤抖的手,往怀里捯饬,最后从衣裳内翻出一张成旧的黄蜡纸,里面透着微红,像血字。

他试图安慰她,却敢怯生生地关怀道:“这里有你父母的一封信,我把它交给你,也算了了你的心愿。若你依然对我有仇,便再杀我一次,我绝不会再躲。”

“你还知道我杀了你一次,又怎会轻易绕过你?”千久停止了哭泣,努力控制着抽噎,只落下狠话,失望地看着窗外。

“我肯定会杀了你,可这是对的吗?”千久喃喃自语,那样子让人心痛。

“画生公子,这封信,就请你帮我念一下吧。”她小声说道,带着恳求的语气,泪珠盈睫,继而再次浸满她小巧精致的脸。

白画生还从悲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便听到千久喊道。他先呆愣了一下,再礼貌上前,拿过千少温手中的信。

千久瞧见白画生那张熟悉的脸,顿时忍不住,更加委屈地哭着、哽咽着。

白画生将她的头从窗子的方向立过来,像是拥抱她,随后笑着,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又擦干了她的泪,安慰道:“别哭,再哭就不好看了。”

千久强忍着哭,可怜巴巴地撅着嘴,像个鼻涕虫。“我不哭了,我不哭,我再也不会哭了。”

“先把她放下来,可以吗?”白画生转而对凌隗说道,带着恳求之意。

“好,先放下来吧。”凌隗回应,殿士便前来解开铁链,千久一下瘫软,好在白画生接住了她。

恰时,千久衣裳上的血七零八落地触碰到白画生的白衣之上,形成瑰花的形状。

白画生没有顾忌,只随她跌坐在地上,安抚好她,含情脉脉地将信朗读出来。

“请任何人不要为我们的意外感到悲伤,亦不要相互怨恨。一切都是注定,如果怨恨,那我们的出生便是错的。”

“我们想对长兄千少温说,请谨记我们的梦,而不要再拘泥以往,真正的戏法应万人空巷。”

“如果重来一次,我们希望我们的女儿千久永远在我们身边,我们会尽全力照顾她,以至于幸福。”

“至此,我们再无话可说。”

白画生念完,在场所有人都深受感染,而这一切就如突如其来的雨一样,不久便度过漫长,自然结束了。

窗上挂出一道血。

一切都被轻描淡写成意外,而意外造就的悲剧,数千万不止。一个悲剧撕扯无数人的悲剧,由新导旧,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