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战后

　　东海极渊，万顷琉璃。铁甲舰队犁开靛青的海面，浩荡阵列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咸涩的海风卷着细碎浪沫，将猎猎军旗吹得笔直如刀。密云如受神谕般轰然洞开，一束鎏金天光破云直下，将整支舰队笼罩在流动的光瀑之中。那光柱随波跃动，时而凝若实质，时而散作万千金鳞，恍若上古神祇为这场远征降下的启示。

舰队中央的钢铁巨舰尤显峥嵘。流线型舰体泛着哑光，十二联装垂直发射系统如利齿森然。相控阵雷达在舰岛顶部缓缓旋转，与天际若隐若现的北斗卫星遥相呼应。甲板上身着深蓝作训服的水兵们沉默穿梭，他们皮靴叩击钢板的声响与海浪韵律暗合，仿佛整艘战舰正在演奏某种秘传的战争乐章。

舰艏处，那个男人如定海神针般矗立。防风镜后的目光穿透咸湿海雾，直指樱花省方向模糊的海平线，右手缠绕着蓝白色的电弧逐渐消散。

“将军。”

副官快步从指挥室内走出，军靴踏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手敬礼，声音沉稳而清晰：“灯塔国太空监测站侦测到您的高能反应，第七舰队司令部刚刚发布声明，谴责我方‘无端释放战略级能量打击’，要求我方立即停止‘挑衅行为’。”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压低声音补充道：“君委的回复只有一句——‘干t娘一炮’。”

男人闻言，嘴角扯出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早该给那些跳蚤来一下了，免得整天唧唧歪歪……”他缓缓转身，面向灯塔国方向，右臂肌肉微微绷紧，五指缓缓收拢。

刹那间，空气震颤，无数蓝白色电弧自他掌心迸发，如狂蛇乱舞般缠绕整条手臂。军舰上的高能雷达警报骤然尖啸，刺耳的电子音回荡在甲板上空。副官脸色一变，转身冲回指挥室，厉声喝道：“关闭警报！全舰静默！”

指挥室内，数十名军官神色紧绷，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速敲击，全息投影上的数据流疯狂刷新。主屏幕上，能量读数正以指数级攀升，刺眼的红色警告框不断弹出，又被迅速关闭。

而此时，甲板上的天空已悄然变色。原本晴朗的苍穹仿佛被无形之力挤压，云层翻滚着向四周退散，形成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唯有男人手中的雷光愈发炽烈，狂暴的能量凝聚成一柄长达数十米的雷霆长枪，枪身缠绕着毁灭性的电浆，刺眼的光芒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如风暴般起伏，随即一声暴喝——

“去！”

雷枪脱手而出，刹那间撕裂长空！

天地为之一暗，唯有那道雷霆如逆行的流星，拖拽着刺目的尾焰贯穿天际。所过之处，云层被硬生生劈开，海面因能量余波掀起滔天巨浪。

男人收回手，电弧在指尖残留片刻，最终消散于风中。

......

远在帝都，国嘉超能监管部门一号大厦。

33层的副部办公室内，落地窗外是帝都钢铁森林的壮阔天际线，而室内却是一片沉稳内敛的商务风装潢——深褐色的实木办公桌，真皮座椅，墙上悬挂着一幅水墨山河图，低调中透着威严。

男人静坐在座椅上，双手搭在扶手，身形如渊渟岳峙。他的右手食指正以一种近乎机械的节奏轻轻敲击着扶手，每一次叩击都精准得像是某种无声的计时器。整个房间仿佛被他的气场笼罩，连空气都变得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桌的智能系统无声亮起，一道淡蓝色的全息光幕在桌面上展开，显示着【超能监管部门应急指挥办公室】的汇报申请。

敲击声戛然而止。

“汇报接通。”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干练，像是一柄出鞘半寸的刀，锋芒内敛却不容忽视。

光幕闪烁，随即传来一道冷静的女声：“报告副部长，关于樱花省N市的紧急事态，在【沧霆】将军的支援下，动乱源头——圣灵会核心成员，代号【魂】，已确认伏诛。”

她的语速平稳，但字字清晰，仿佛每一个音节都经过精准计算：“此次事件影响恶劣，圣灵会引爆了英雄协会能源中心的核能反应电池，导致协会总部方圆20公里范围内建筑全毁，外围区域亦有不同程度的结构性损伤。”

短暂的停顿后，她继续道：“伤亡统计仍在进行，临近城市的应急救援小组已抵达现场，负责灾民安置及秩序维稳工作。英雄协会方面，N市分会会长公冶樱、后勤部主管白兴平、张圆，确认牺牲。S级英雄白颖重伤，帝都特派干员陈嘉辉重伤。此外，协会成员秦岳、李明轩、乔荒木等人……目前仍处于失踪状态。”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男人的目光落在光幕上，指节无声地抵住下颌。窗外，帝都的霓虹渐次亮起，而他的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涌。

......

断裂的钢筋如狰狞的骨刺刺向天空，焦黑的混凝土块堆积成扭曲的山丘，偶尔有未熄灭的火苗在缝隙中幽幽闪烁，腾起一缕缕刺鼻的焦烟。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电离后的金属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颗粒感。

以废墟中心为原点，方圆八十米被明黄色的警戒线层层封锁。

废墟外围，一顶顶白色应急医疗帐篷整齐排列，宛如一片临时搭建的方舟。警戒线向外延伸80米，鲜红的警示带在风中猎猎作响，全副武装的治安官手持脉冲步枪，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闲杂人员。

废墟内，身着橙色救援服的搜救队员在破碎的建筑之间穿梭，他们的头盔灯在昏暗中划出一道道惨白的光痕，不时有人蹲下身，用生命探测仪扫过瓦砾缝隙。远处，重型机械的轰鸣声与碎石崩裂的脆响交织，吊车钢索绷紧的吱嘎声令人牙酸。

其中一顶医疗帐篷内。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急促如鼓点，输液袋悬挂在支架上微微摇晃，淡黄色的营养液顺着透明导管流入伤者青筋暴起的手臂。

“血压还在掉！准备强心剂！”

“止血钳！快！”

三名医护人员围在手术台前，无影灯下，他们的手术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器械护士动作精准地递上工具，主刀医生的声音冷静而紧绷：

“肺部贯穿伤，右肋第三根骨折移位……电凝止血。”

帐篷角落，另一名护士正快速整理着血袋标签，她的手套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却丝毫不影响她利落的动作。突然，帐篷帘被猛地掀开，一名满身尘土的救援队员冲了进来：

“又送来三个！一个贯穿伤，两个冲击波内伤！”

“放三号帐篷！”护士头也不抬地扯开新的器械包，“通知血库再调2000ccO型血！”

耳边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断续，却又固执地钻入白颖的脑海。仪器的电子音、匆忙的脚步声、压低的交谈声……它们交织在一起，将她的意识从黑暗深处一点点拽回。

她艰难地撑开眼皮。

头顶的无影灯刺入视野，在充血的眼球中晕开一片橙红色的光晕，像是被稀释的血色。她眨了眨眼，试图聚焦，但每一次微弱的动作都牵扯着神经，带来细碎的刺痛。

她的身体被各种仪器与管线包围——

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贴在她苍白的胸口，导线蜿蜒如蛇；鼻腔插着氧气管，冰冷的氧气带着淡淡的金属味灌入肺部；右臂连着输液架，三袋不同颜色的药液正缓慢地滴落；而左臂……

左臂的位置空空荡荡。

左肩的断口被生物凝胶层层包裹，纳米纤维绷带下隐约透出淡蓝色的抑菌光晕。但即便如此，创面边缘仍有些许组织液渗出，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出浅黄的痕迹。

她的双腿被固定支架牢牢锁住，骨折处的再生诱导器正发出轻微的嗡鸣。左侧身躯更是惨烈——从肋下到腰腹，三道狰狞的创口虽已缝合，但泛着焦黑的边缘显示着它们曾遭受过何等狂暴的能量侵蚀。

白颖的手指微微抽搐

她想抬起手，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控制。肌肉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仅存的知觉只有无处不在的钝痛，以及……

冰冷。

仿佛连血液都被换成了冰水，从内脏到皮肤，每一寸都在缓慢地冻结。

“瞳孔对光反射恢复……”远处有人低声说道，“通知秦部长，她醒了。”

白颖的睫毛颤了颤，最终只勉强将视线聚焦在头顶那片橙红的光晕上。

洁白的病床上，她像一具被缝补过的残破人偶，安静地躺在仪器与管线的包围中。

唯有监护仪上起伏的波形，证明她仍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