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血色并购

　　陈岩的工装裤口袋里还粘着昨天训练场的草屑，此刻却被塞进印满鎏金汉字的白酒代言合同。华夏钢铁集团副总王德海的手指敲击着橡木会议桌，腕间百达翡丽折射的冷光在合同乙方义务条款上划出一道刺目裂痕。

小陈啊，这汾河三十年窖藏可比你老家矿洞值钱。王德海将青瓷酒盏推到陈岩面前，琥珀色液体在盏底凝成漩涡，喝三杯，签个字，你爹的抚恤金今晚就能翻倍。

训练基地地下室的通风管道传来球员跑动声，陆燃带着汉堡青年队演练定位球战术的哨音忽远忽近。陈岩盯着合同附件里父亲陈大山的矿难档案——照片中塌方的煤层像巨兽獠牙，把编号晋A-0479的工牌咬成两截。

我要见当年安全科刘科长。陈岩的右手食指在桌布上抽搐，那是十三岁矿难救援时被钢缆绞断的旧伤，他承诺过要给我爹的工友作证。

王德海突然掀翻酒坛，二十年陈酿在波斯地毯上漫成血泊。他从鳄鱼皮公文包抽出张泛黄照片：2008年平安夜，十四岁的陈岩蜷缩在煤矿值班室，手中攥着半块发霉馒头，监控镜头正好拍到他偷食的画面。

华夏未来之星少年盗窃案，这个标题够《图片报》写三天专题。副总用鞋尖碾碎地上的瓷片，或者你今晚捧着这瓶酒，在安联球场拍组‘中国力量’宣传照。选吧。

地下室的战术演练声戛然而止。陈岩听见陆燃用德语咆哮注意越位线，混杂着埃姆雷带球时护腿板碰撞的脆响。他伸手抚摸合同上凹凸不平的钢印，指尖触到父亲工牌残片的复制纹路——这是当年救援队从父亲掌心掰出来的最后遗物。

我选第三条路。

陈岩突然抄起鎏金酒瓶砸向落地窗，德国制造的钢化玻璃应声爆裂。他扯下会议厅窗帘浸入酒液，打火机蹿出的火苗沿着丝绸纹理烧成蓝焰，像极了他十二岁生日时父亲在矿道里点燃的瓦斯检测灯。

你疯了？！王德海的古龙水被蒸出刺鼻味道，保安！叫消防队！

火焰顺着酒渍爬上红木陈列柜，七十年代山西煤矿分布图在热浪中卷曲。陈岩从燃烧的柜底抽出父亲当年的下井记录本，纸页焦黑边缘浮现出工整的陈大山签名——那是他六岁时握着父亲的手，在炕头煤油灯下一笔一画练出来的。

2011年3月14日，安全检查记录被人用红笔篡改过。陈岩将燃烧的记录本抛向空中，火苗吞噬了王德海精心打理的发梢，刘科长收了你二十万封口费，转账记录就在你苏黎世银行保险箱第三层。

浓烟触发自动喷淋系统，但掺了白酒的火焰反而愈烧愈烈。陈岩在火光中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矿难发生后第七天，他蹲在法院台阶上啃冷馒头，王德海的奔驰车碾过积水溅湿了他的申诉材料。

当年你派人往我家扔死老鼠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陈岩扯开衬衫，露出后背那片煤矿烫伤疤痕，扭曲的皮肤在火光中拼出汉堡队徽的轮廓，陆指导说得对，有些仗必须用血来打。

消防栓的警报声与球场训练哨音形成诡异共鸣。陈岩踹开安全通道时，看见苏黎抱着笔记本电脑躲在防火门后，屏幕上是王德海海外账户的实时数据流。

他电脑里还有七个球员的黑料。苏黎将U盘抛给陈岩，金属外壳还带着她的体温，用你矿工的方式解决。

陈岩想起十六岁在井下用铁锹对抗透水事故的夜晚。他摘下训练时戴的矿工帽，从夹层取出珍藏的井下计时器——父亲留给他的最后遗产。分针指向14的瞬间，他将U盘插入燃烧的电脑主机。

当年你们用30秒伪造矿难报告，今天我用30秒烧毁所有谎言。陈岩看着王德海在浓烟中爬向电梯，就像看着十八岁那个跪地求人的自己，告诉刘科长，他女儿在多特蒙德青训营的赞助费停了。

火焰吞噬了整个陈列室，唯独父亲染血的工号牌在高温中愈发清晰。陈岩跪在火场中央，用残缺的右手食指在灰烬里勾勒父亲的脸——就像当年在矿难废墟里用手指刨挖生命迹象那样执着。

当陆燃带着消防队破门而入时，陈岩正将烧变形的酒瓶残骸拼成汉字山。融化的鎏金在焦黑地板上流淌，恰好补全了父亲工号牌上缺失的晋A-0479最后一个数字。

下次放火记得带矿用呼吸器。陆燃将训练外套甩在陈岩肩上，布料还带着德乙秋雨的潮湿，苏黎截获了他们手机信号，董事会正在直播这场‘意外火灾’。

陈岩摸到外套内袋里硬物——陆燃不知何时塞进了汉堡队徽胸针。冰凉的金属贴着他后背的烫伤疤痕，疼痛突然变成某种灼热的荣耀。窗外传来警笛声，他想起矿井塌方时父亲最后的呼喊：「岩娃子，往有光的地方跑！」

此刻训练场的探照灯穿透浓烟，在满地灰烬中照出一条光路。陈岩抓起尚未燃尽的合同纸页，就着残火点燃陆燃给的雪茄。尼古丁混着汾酒焦香冲入肺叶时，他终于在火光中看清了父亲的脸。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