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反病毒血清

　　春井博士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露出一抹既得意又轻蔑的微笑。他刻意压低声音，仿佛在用三十二分音符的节奏说话：“学术桂冠，不过是一顶人造的冠冕，我何曾说过要戴着它俯视你？”

方杰的指节泛着青玉色的裂纹，他的喉结经过三次艰难的吞咽，才将内心的撕咬冲动压制下去。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发出类似蜂鸣的共振声，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电磁屏障。

“更不用说用血统论来衡量灵魂。”病理学家眯起那灰眸，虹膜钙化的光芒如同雪豹逗弄实验仓鼠时的锐利眼神。

“共识达成。”方杰的犬齿刺破舌苔，铁锈味在臼齿的凹槽中形成一个微型旋涡。

“真的吗？”镜片后的三角眼突然放大，声带的震颤频率切换至一种类似毒液分泌的模式：“当杏仁核在REM睡眠期间异常放电时，真的没有一丝悔意的脉冲吗？”

振幅为零。

这不过是上帝掷骰子时手抖了一下。春井用食指轻敲不锈钢台面，医用丁腈手套与金属产生共鸣，发出次声波，就像这些溴化银结晶一样...他对着离心管轻轻呼出白气，袖口滑至桡骨突起处，露出静脉网络的灰蓝色图案。

所以我就是培养皿里的异形——方杰的巩膜上毛细血管呈分形扩散。

镜像谬误。春井从液氮罐中取出哑光铝盒，金属的冷辐射让他的瞳孔染上了铟蓝色，我们都是克莱因瓶的囚徒。轴突通过量子隧穿效应传递神经递质，伏隔核的多巴胺受体决定了道德的能垒。他揭开盒盖，晶体棱镜折射出克莱因瓶特有的蓝紫色渐变光谱，方君，你不过是甲基苯丙胺的人形谐振腔。

方杰的眉弓隆起，形成阿尔卑斯山般的褶皱。

方杰向来厌恶被任何事物束缚，尤其是那些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仅仅是化学反应随机生成的产物？”

“不！”对方突然提高音量，“我的意思是，你是你父母那座化学工厂精心配制的产物。”

金属椅腿在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方杰猛然站起，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么你的弟弟为何与你不同？”

“别天真了，方先生。”男人转动着手上的蛇形戒指，“就像印度人属于白种人，但每个新生儿都带着咖喱色的皮肤——基因彩票总有意外的赢家。”

方杰的太阳穴剧烈跳动，面前人那种充满东亚血统论的傲慢让他感到恶心。他强迫自己重新坐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看来你们家族的基因彩票特别慷慨？我听说有位兄弟在精神病院刺杀了主治医师，还有位用刀威胁亲姐姐脱衣的艺术家？”

男人的瞳孔突然紧缩成一点，随即爆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啊哈！你漏掉了最精彩的部分！我们还有个用汽油作颜料在教堂墙壁上作画的纵火犯，以及把裁纸刀插入上司脾脏的职场新人......”

“你可能想问，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答案在于血清素浓度的异常。”

“血清素？”方杰装作不解地重复道。

“没错。男性体内的血清素水平通常比女性低三成——这或许能解释为何在暴力案件中，九成的涉案者是男性。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所有雄性生物都缺少一种名为一元胺氧化酶的酶，这种酶与血清素的代谢直接相关。而血清素，只是人类继承的众多基础神经递质之一。我们尚未发现的神经递质还有多少呢？有趣的是，我们不仅发现了控制饱腹感的肥胖基因，甚至能够通过基因编辑技术，使雄性果蝇展现出雌性的行为特征。”

“这类研究为何如此敏感？”

“问得好。基因工程已经成为政治敏感话题，法律和伦理的限制让学术界人人自危。”

“那么，未来评判人的标准，将取决于基因而非个体特质？”

“你还没抓住重点。每个人都是基因的产物，方先生，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你是父母基因组合的产物，他们又是从祖辈那里继承来的，层层追溯，直至最原始的生命体。”

“除了基因序列之外，变异也可以代代相传，这是表观遗传学的革命性发现。它告诉我们，遗传信息远比基因编码要复杂得多。”

“所以，你打算扮演造物主，重塑规则？”

东瀛学者耸肩冷笑，锋利的针尖抵住方杰的颈侧。

“实验结果很快就会揭晓。就像实验鼠和山魈阿蒂的案例一样。”

“阿蒂是谁？”

“我们的灵长类研究对象——那只山魈。你不是和它交过手吗？感觉如何？现在它的攻击性大大减弱，因为...”日本人推了推金丝眼镜，“岳洋弄瞎了它的眼睛。不过这些实验体的真实感受，始终是个谜。我们可以监测它们的心率和血压，却无法读懂它们的思想。”

“所以需要人类受试者。”

“完全正确。”金属针管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光，日本人紧紧抓住方杰的右臂，酒精棉球在皮肤上划出一个冰凉的圆圈。

“这是什么药剂？”

“逆转录病毒载体。”

“说白了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抗病毒血清的基因工程版。”针尖抵住跳动的静脉，“放松肌肉。所有致病基因片段都已被移除。”

“你要往我血液里注射病毒？”

日本人发出金属刮擦般的冷笑：“我有那么仁慈吗？这是经过三重基因编辑的假性病毒载体，我们称之为圣血。它只会精确感染T细胞，在DNA层面进行定向改造。”

圣血？你们究竟发现了什么？

在深海热泉区域采集到一种未知的生物质，我们暂时将其命名为圣血。针管内的淡蓝色液体开始缓缓流动，这些重组病毒携带着圣血的基因片段，一旦它们侵入T细胞，就会重写免疫系统的底层代码。至于它们对神经突触传递的影响...他突然加大了推注的力度，这正是我们需要观察的。坚持下去，新人类计划需要你这样的先锋。

方杰的喉结在屈辱中艰难地滚动，骨骼在镣铐的束缚下发出细微的脆响。

尽管玄铁镣铐深深嵌入腕骨，他却在剧烈的疼痛中感受到一丝庆幸——这具被锁链束缚的躯体，恰好成为了试验东洋秘药的完美容器。针筒的寒光在皮肤下青色的静脉中一闪而过时，他用舌尖抵住上颚，默默背诵那篇他烂熟于心的《地藏本愿经》。

冰冷的药液在血管中激荡起漩涡，方杰突然回忆起最初练习口劲的时光。

那时，操控舌苔就像操纵傀儡一般，直到某个夜晚铁核卡在喉咙深处，濒临窒息的求生欲望让他顿悟：舌尖上吞吐的，不仅仅是气劲，更是经过黄泉淬炼的魂魄。

齿间磨出血腥味的铁核，喉头留下的灼热痕迹，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化作了喉头滚动的惊雷。

当他首次将铁核化作流星般射出，他才惊觉这副躯壳内蕴藏着的，竟是能够吞吐山河的凶猛野兽。

真正开启自我认知之门的，是两次濒临生死边缘的顿悟。

当铁核穿透倭寇眉心，飞溅的脑浆比任何经文都更直接地向他揭示：所谓的吐痰功，不过是将二十年锁链磨砺出的戾气，锻造成穿透云霄、裂石的锐利锋芒。

初次踏足蓝天别墅的行动以被俘虏告终，这场突如其来的挫败犹如冷水浇头，使他深刻认识到暗流涌动的致命威胁。

直到最近与代号“山魈”的强敌进行殊死搏斗时，岳洋的及时援助才助他脱离险境。

这两次生死考验使他的行事风格变得更加谨慎，对战略资源的重视程度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当今这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中，他手中仅存的两枚微型铁核已经成为了他的终极底牌。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两枚关乎生死的金属造物深藏于舌根黏膜之下，仿佛是守护生命之门的钥匙。除非他处于命悬一线的绝境，否则绝不会轻易启动这最后的防御机制，因为一旦启动，就意味着他将面临生死的抉择。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口腔组织全面机体化改造后，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身作为独立生命单元的存在实感。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向他诉说着生命的奇迹。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有机体，而是变成了一个精密的仪器，每一个细胞都在传递着精密仪器般的运作韵律。

这种由内而外的系统化重构，赋予了他超越常人的生命认知维度。他能够感知到身体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每一个细胞的呼唤，每一个神经的跳动。这种全新的生命体验，让他对生命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感悟。

潜伏于他血脉深处的铁核，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只有在生死攸关之际，才会显露其锋芒。

这股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一旦觉醒，便能掀起惊涛骇浪，改变命运的轨迹。

这把经过百年淬炼的玄铁利器，能够瞬间出击，直击要害。它的每一次出击都如同死神的镰刀，轻则切断人的经脉，重则摧毁其意志。

这把利器不仅仅是他的武器，更是他生存下去的希望。

每一次的发动都需谨慎考虑，因为耗尽这最后的保命符，便是生死悬于一线之际。

他必须在最危急的时刻做出选择，是用尽全力一搏，还是保留最后的力量，等待转机。

每一次的选择都关乎他的命运，关乎他的生死。

自从东洋实验室的冰凉针剂注入方杰的体内之后，他开始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身体感知上的微妙变化。

对于其他人来说，身体不过是一副普通的血肉之躯，但在方杰的眼中，这副躯体却变得异常，仿佛每一寸的骨骼和肌肉都可以被他剥离，成为一件件可以操控的器物，其中每一处都似乎隐藏着潜在的杀机。

在这暗流涌动的十里洋场，这份觉醒究竟是诅咒，还是天赐的修罗道？

江湖波涛汹涌，方杰的前半生早已被命运刻满了伤痕。

幼年失去父亲，成为孤儿，只剩下襁褓中的妹妹阿香为伴。

在寄人篱下的岁月里，乡野的冷眼和舅母的刻薄如影随形。

直到某个寒冷的夜晚，师父金光用飞痰驱赶了地痞恶少的霸凌，这对流浪的雏燕才得以从泥潭中被救出。

在飞仙帮的屋檐下，虽然学到了妙手之术，兄妹俩始终坚守着江湖道义的底线。

然而命运弄人，庚子年间的祝融之灾在虹镇老街留下了血色的烙印。

在冲天的火光中，阿香绣着红梅的衣角消失在浓烟深处，从此音讯全无。

十五年的光阴流转，这对乱世中的飘萍各自在黄浦江的浊浪中沉浮，却不知命运的纺车早已将他们的丝线重新缠绕。

当青春期的迷茫化作沪上霓虹中的疏离感，方杰常在午夜梦回时抚摸右臂上的金属印记。

那沉睡的玄铁核隐隐发烫，似乎在等待某个宿命交汇的瞬间——或许当兄妹重逢之日，便是修罗出鞘之时。

方杰的命运之轮开始转动，始于他救助民族资本家后被纳入方府为仆。这份际遇随着他被收为义子而迎来转折，使得他与阿香的人生轨迹在动荡时局中呈现出镜像般的对照关系。

正是这种命运转折的强烈对比，让方杰产生了工蜂般的生存实感——作为被时代洪流裹挟的个体，竟在飘摇乱世中意外捕获了属于幸存者的微弱光亮。

蜂群以集体意志构筑生存堡垒，每只工蜂的生命价值恰在于族群共生的深刻联结。

在那些看似机械的劳作轨迹里，唯有群体共鸣方能酿出生存意趣，在混沌时局中凝结成珍贵的精神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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