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墙边的好奇者
书名:荒诞奇谈 分类:穿越 作者:荒诞鱼 更新时间:2025-06-01 10:18:38
余衡八岁那年,第一次试图偷偷登上前往南极的船。
那天凌晨,天还未亮,整个边陲镇还沉浸在稀薄的低温与灰蓝色的晨雾中。他披着一件旧披风,藏进了货舱最深处,那里堆着给南极科考站运送的补给与设备。他把自己夹在两箱冻干食物之间,小心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从他有记忆起,父母每个月都会离开这个边陲小镇,前往那个所有人都被禁止进入的地方——南极墙以内。他们穿着厚重的衣物、带着紧闭的表情上船,回来时总是沉默寡言,身上带着余衡叫不出名字的伤口,有一次,母亲的右手连动都不能动。
他们总说那是“科考的风险”,可余衡从未相信。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嘴里那个“只是荒原”的地方,要设下最严苛的禁令?为什么全世界只有极少数人能进去?而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从不告诉他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坚信那堵南极墙不该是世界的尽头,就像他坚信书籍中描写的那个他所居住的球形星体,只要坚持沿着一个方向前进,就一定能回到原点。
他蜷缩在货舱角落,手里握着一个做工粗糙的小望远镜,那是他父亲小时候留下的。他相信这次他能做到。他已经躲过了巡逻机器人,也记好了搬运人员的换班时间。再等几个小时,船就会穿越冰原,驶入南极。
然而,就在船刚刚启动不久,货舱门突然被猛地拉开,一道熟悉的光照进来。
“余——衡——!”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知道事情完了。
回到家后,母亲操起拖鞋就往他屁股上打去。
“你是不是又想跟着我们进南极?!说了多少次了?!那个地方是你不能去的!你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
“可是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的东西,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她声音有些颤抖,“那里……不是你想象的地方。”
“那你告诉我,那里是什么地方?”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到余衡根本看不懂。然后她转身离开,门“哐”地一声关上。
他趴在床上好一会儿,眼眶还微红,屁股火辣辣地疼。他赌气地穿上外套,蹬着旧靴子,一头钻出门。
清晨的空气透着一股湿冷,他沿着楼梯一路走上公用阳台——那里正好能看到港口方向,远远地能望见南极专用的巨船停靠着,船身上印着巨大的编号和徽记。
他一边走一边揉着屁股,一脸愤懑,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塞进风里,狠狠吹走。
“呲呲——”
阳台那头传来牙刷与牙齿摩擦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张澈大哥。
张澈穿着南极科考队的制服,作为科考队一颗草,他在黝黑的头发上还讲究的抹上了亮闪闪的摩丝。他嘴里叼着牙刷,一手拿着水杯,站在阳台边缘,眼神松垮,看上去像刚刚睡醒。
“张大哥。”余衡走过去,仰起头,眼里还有没褪尽的倔强与通红,“你能不能带我去南极墙里面?”
张澈停下动作,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还挂着牙膏泡沫。余衡满脸的内伤,眼圈红,牙关紧咬,像只受了气的小兽。
他慢慢吐掉口中的牙膏泡沫,用水漱了漱嘴,低头问:“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当然准备好了!”余衡昂着头,眼里写满了坚定,“我已经八岁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张澈看了他半晌,终于把杯子放在栏杆上,低声说了句:“好,我带你去。”
余衡的眼睛猛地一亮。
余衡穿着张澈给他披上的厚斗篷,紧贴着那层巨大的防寒玻璃,看着里面几只圆滚滚的企鹅在冰面上蹒跚地走着。有一只看起来特别活泼,忽然加速跑了几步,“扑通”一声滑进水里,几秒后又贴着玻璃浮出水面,一脸好奇地望着他们。
它甚至用脑袋碰碰玻璃,发出一声闷响。
张澈笑了笑,蹲下身说:“怎么样?南极里的动物有趣吧?”
“嗯,有趣!”余衡回头,稚嫩的脸颊填满了满意的微笑。
“不过张大哥啊”余衡脸一沉,“我说的是去真正的南极啊,不是到南极动物园啊!”他气愤的吼道。
张澈一愣,随即一笑,把一根棒棒糖塞进余衡嘴里。
余衡原本还鼓着脸,结果糖刚进嘴就愣住了——甜!超级甜!是那种南极镇很难买到的进口货!
他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线,满脸写着“就原谅你了”的表情。
“走吧,”张澈摸了摸余衡的头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吃好吃的。”
他们午饭吃的是南极体验馆附属餐厅的特色热食:雪藻炖饭、人工海带汤、热极地奶油面包,还有一种蓝绿色的“南极蔬菜丸子”,余衡一开始嫌弃颜色,结果吃了一口之后就盘子都不想给张澈动了。
下午他们又去看了雪狐表演和冰雕展,还有一场南极光模拟秀,光线在穹顶上变幻,如神祇降临般缤纷。余衡看的时候嘴里还在嚼着糖,嘴角都挂着亮晶晶的笑。
直到夜幕降临,天空的光线从极白慢慢过渡到深蓝。张澈抬头望着天空的灯,感慨说:“如果永远只在这里生活,大家都会以为这就是真正的南极。”
余衡打了个哈欠,眼皮都开始打架。
“张大哥……”他嘟囔着,“我有点想回家睡觉了……”
张澈轻轻一笑,摸了摸他脑袋:“好,那我送你回去。”
夜晚的雪轻轻飘落。
张澈开着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在挡风玻璃上滑过,像一道道时间的刻痕。车内静谧,只有轮胎压过雪地的声音低低响着。
后座上,余衡抱着胳膊,靠在车窗边,小小的脑袋倚着玻璃,眼神却仍不安分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他的眼神里,还残留着一点刚才的委屈,一点倔强,还有一点没说出口的执念。
张澈忽然轻声开口,语气平静中带着一种沉思,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会为了虚无的荣耀,而借以正义之名,去探寻所谓的真相。”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给余衡时间去消化,又像是给自己一个缓冲。
“但如果,真相只是一个更糟糕的现实——那么,你是否还会渴望去得到它呢?是否继续生活在温暖的虚像中,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更好。”
张澈握着方向盘,目光依旧望向前方。
等到红灯亮起,他轻轻侧过头——
只见余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着窗睡着了。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忽然从遥远的南极墙方向传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巨兽在地平线上张开了嘴,狠狠撕裂了天与地之间的沉默。
“轰————!!!”
整个边陲小镇都被这声轰鸣震醒。
在余衡16岁那一年,南极墙外那片被反复描述为“荒芜大地”的地方,
在那片据说连风都懒得吹过的荒凉土地上,
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那声音并不遥远,甚至清晰得刺耳,如同就在身体内部炸开。数秒后,天边升起了一股黑烟,在冰墙那一带的天幕之上缓缓升腾,缭绕、翻滚、扩散——像是天空的皮肤被烧出了窟窿。
街上的人群陷入短暂的凝滞,接着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骚乱。
“呜——呜——呜——”
警报声随之响起,尖锐得令人心悸。
人群开始躁动。
先是一些人抬起头,不敢相信地望向远方的烟柱;然后是跑步的脚步声,一声尖叫像火苗一样窜起,引发一片混乱。
有人开始奔跑,有人拖着行李箱跌跌撞撞冲出家门。
有人大喊“地震了吗?是敌袭吗?”更多人则拼命冲向自家孩子的学校方向。
街边的药房、商店、饭馆,铁门一扇接一扇地砰然落下,仿佛是整个小镇本能地将自己封闭起来。一名老妇被推倒在地,旁人忙着逃命根本顾不上扶起;小孩被父母拽着一路狂奔,哭喊声不绝于耳。
人们的脸上写满了不解、惊恐与被击穿的安全感。
在那个永远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的方向——为什么,会有爆炸?
而此时,在余衡家的二楼,家中也乱作一团。
他父亲连线终端、联系上级的频道同时响起三个窗口,眼神里满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母亲脚还没套好靴子,已经一边戴手套一边对着通讯器喊:“别重复通报了!我知道爆炸点靠近冰墙南侧——详细坐标发我!”
厨房的饭菜还没撤下,窗帘被风吹得一荡一荡,电话持续响着,每一声铃响都像一记催命符。
余衡站在门边,看着父母像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那样,在房间里疾走、争吵、换装、调度。他什么都听不懂,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往上爬。
广播的噪声断断续续地闪了几次,像在犹豫、挣扎,直到第五分钟,终于,一段清晰而低沉的男声响彻整个小镇——
“请全体居民注意。”
人群在街上停下脚步,纷纷仰头望向街角高台上的扩音器。
“在南极墙外,发生了重大的特殊事故。”
这一句,让原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避难的人,动作顿时凝滞。
“目前,科考队人手严重不足。”
“根据紧急调度命令,现征召一百名志愿者前往支援。”
“有意向的任何居民,请立刻前往渡口集合。”
广播的最后一个字刚落,小镇像是被丢进了冰水里。
一百名志愿者?
墙外?
支援?
那不是绝对禁止的吗?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有人惊呼:“志愿者?!让我们去?!”
有人大声质问:“墙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派我们的人去?!”
也有人沉默地看向远方冰墙上方,那团烟还在天边缓缓飘动,像一只永不落地的黑旗。
广播声刚一落下,余衡就被母亲一把拉进了屋里,门“砰”地一声被甩上,声音仿佛要震碎他耳朵。
“你今天哪儿也不许去!”
她的语气罕见的激烈,脸上的冷静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到骨子里的焦虑与恐惧。
“警报没解除前,不许下楼,不许出门,不许靠近渡口!”
说完,她“哐当”一声,把余衡的房门反锁上了。
钥匙转动的声音像一道铁令,清脆又冷酷。
门外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电话铃,父亲还在大厅里调动数据终端,母亲披上了外套,像是随时准备再度出发。
那天傍晚,在广播发出征召前的几个小时。
天边还没完全黑,镇子上空浮着一层晦暗的云。张澈靠在三楼阳台的护栏边,一根烟夹在指间,半点火星在风中忽明忽暗。
余衡也靠了上来,双手撑在冰凉的栏杆上,目光却一直望着遥远的南极墙。
张澈吐出一口烟,侧头问他:
“你啊……到底为什么想去墙外的世界?”
余衡眼神坚定,毫不犹豫:
“因为我想探求真理。”
“嗯?”张澈微微挑眉,“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理?”
余衡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真理就是——不管你站在这个星球的哪个点,只要你沿着同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最终一定能回到原点。”
“这就是不变的真理,是恒定的铁律。”
张澈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抽了两口烟。风吹动他额前几缕头发,他的眼神沉了下去。
然后他问: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所追求的真相,其实只是一个更糟糕的现实呢?”
“你会后悔吗?”
余衡轻轻摇头:“不会后悔。”
张澈看了他一眼,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很轻,但像锋利的刀划过心弦:
“你啊……一定会后悔的。”
说着,他把烟头在阳台的金属栏杆上捻灭,从旁边的储物箱里翻出一样东西——是一段棕色的探险绳,用军用卡扣打着结,线身有些旧,却保养得很好。
张澈把绳子递给余衡,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也像是一种极其缓慢的庄重:
“这一段绳子,你先拿着。”
“说不定哪天你真走到那个地方,还真能用上。”
“如果你真有那个勇气的话。”
余衡接过绳子,低头盯着那粗糙却结实的纹理,没说话。
他只是点了点头,紧紧攥住那根绳子,好像抓住了某种沉默的承诺。
余衡坐在床边,手里反复摩挲着那根绳子。
张澈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你啊……一定会后悔的。”
他气得小声嘀咕:“这老大哥就仗着比我大几岁,还总是瞧不起我……”
“哼,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真的不会后悔。”
他站起身,用绳子打了个结,套在窗框的横杆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系紧,拉了两下。
确认牢靠。
深吸一口气,搬来凳子,打开窗户,风“呼”地一下扑进来,带着外面世界的冰冷与喧嚣。
他跨上窗台,低头看了一眼——三楼的高度不算低,但对于一个从小就看探险纪录片长大的孩子来说,这并非不可逾越。
手紧紧握住绳索,脚一点点地往下蹬,额头很快冒出了汗。冰冷的风刮得他睁不开眼,绳子在掌心磨出灼热的痛。
但他没有停。
窗户在他头顶越升越高,墙壁越来越近,脚终于碰到了楼下的管道,他松开绳子,跳了下去,膝盖狠狠一震,跌坐在地上。
他咬着牙爬起来,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和雪迹。
他站起身来,身后是熟悉的家,身前是通向渡口的小巷。
而广播还在不断播放着:
“请有意愿的居民,前往渡口集合——前往渡口集合。”
他没有回头。